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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根筷子

 

“吱吱吱吱”

闷热粘腻的夏日中午,世间一切景物好似都被这温度烤化了一般,扭曲着朦胧着,即便身处四面开窗的教室,也仿佛置身在可以闻到刺鼻汽油味的老旧公共汽车那块铁盒子里一样,令人恶心头晕。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宁潇拧着眉头,时不时便吞咽一口唾沫,只感觉知了叫的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烦人了。左手撑着额头,指腹不断摩挲着自己的脑袋,总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好似呕吐物就顶在了她的喉咙口,她打个嗝就会把那些未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吐出来一样,明明她热的难受,脚底却一片冰凉。

实在难受!

“宁潇?”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她有些疲倦地抬眸望去,然后站起来,不知道老师叫她有什么事。

“你不舒服?”

语文老师不等她回答,便让她坐下,“我打电话让你家长过来接你。先在桌子上趴着。”

宁潇如释重负,屁股回到座位上仍然感觉胸口发闷难受,偏偏还感觉脑袋轻飘飘的,身体沉的像是绑了铁块。

后面的姜侯画担忧地看着她,心思不在学习上,两只手捏着圆珠笔,不自觉地摩挲着。

等到她娘开着那轰隆轰隆半个村子都能听得到的手扶拖拉机到了她们学校把宁潇接走时她的脸色已经煞白,耷拉着眼皮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你坐在后车斗里,坚持一会儿马上回家了。”手扶拖拉机本来是没有后车斗的,但是宁潇她妈托镇子上的一个人做了后车斗跟座位,现在就跟个四轮车一样。

她妈叫宁英远,是个老老实实的农妇,这辆拖拉机是她们村里唯一一辆拖拉机。

宁潇听话的坐上了后车斗,斗里有两卷卷起来沾着干涸泥土的浇水带,还有两个马扎和一些农具,宁潇不舒服到连马扎都不愿意打开坐上去,穿着校服裤子直接坐在了满是尘土的后车斗里。

只见宁英远把一个很像英文z字的铁疙瘩从腰间拿下来,一端插入钥匙孔中一端握在手里顺时针转圈,只听“轰隆轰隆”的机械转动声,她摇了好几下才听到引擎的轰鸣声,宁英远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握住两边的扶手,一开油门就顺着那条好几年都没修,一些地方都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驶去。

她挑着好地方走,一路上宁潇没收到什么颠簸,那个年代还是乡下只有富裕的村子才有减速带。

她们那疙瘩连水泥路都没有哪来的减速带,就这样宁英远一路把她带回了家里。

拖拉机开起来带风,吹在宁潇脸上让烦闷恶心的感觉减轻了一些。

到了家门口,养在院子里的大黑狗听到那轰轰隆隆的噪音便汪汪的叫了起来,宁英远下了车先把铁大门敞开好让拖拉机开进去。

“呜呜呜!”大铁门刚敞开一道缝,她家里的大黑狗就急不可耐地钻了出来,摇着欢快的尾巴,似是要扑在宁英远的怀里。

“去!”宁英远赶它走,从车斗里把宁潇抱着往家里走,那大黑狗绕在她的身边,却很识时务地没有阻碍宁英远。

她一只脚踢开门进了凉快些的屋里,把宁潇放在床上,这时候她爸从另一片地里赶了回来,一进屋连头上的红头巾都没来得及摘,就快步走到了炕前问宁潇哪里不舒服。

“头晕,恶心,想吐,没力”她难受的直哼哼,皱着眉连说话都不利落。

“哎呀,这是不是中暑了?”她爸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我给你煮点绿豆汤喝,潇宝,绿豆解暑。”

说完,宁潇爸就去厨房洗绿豆给宁潇煮汤了,宁英远拿了温度计挪到床边,“来,量量体温。”

她把温度计夹在宁潇的胳肢窝下边,等了个五分钟,再取出来。

“368°”

“奇怪了”宁英远又换了个地方看温度计,还是368,难道温度计坏了?

这时候绿豆汤也煮好了,宁潇爸把绿豆汤放在风扇下吹了一会儿,才舀起一勺来放在女儿嘴边,“来,吃点绿豆汤,吃了就好了啊,潇宝。”

宁潇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等到第四口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不吃了,吃的想吐!”

“哎呀,这可怎么办!”牠手足无措地端着绿豆汤,眼见老办法没用,牠把目光投向了宁英远。

“还能怎么办?去诊所看看吧。”一家子又坐着拖拉机到了隔壁村的诊所去,医生也是问了她的症状,又量了体温,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皱眉。

“医生,我们家女儿到底咋了,你说个话啊,别光摇头了。”

隔壁三水村医生现在五十多岁,开诊所开了三十年,见识多医术也好,谁家里病了伤了都会来这里治病。

“你家女儿不像是正常的病。”她说。

什么叫不是正常的病?

“这你得找人看看啊。不是什么病。”

这话一出口,两人瞬间明了,在乡下的“找人看看”该找谁看了。

两人把女儿带回了家,宁潇爸又赶紧去街上把跟人下棋的宁姥姥带了回来。

宁姥姥回了家,看了眼躺在床上宁潇,叫着宁爸去拿了六根洗干净的筷子,她们一人拿三根筷子,各自将这三根筷子组成了个凵字,再用两边的尖端对齐组成了一个长方形。

“你别使劲啊,让这个筷子不散就行了。”宁姥姥祝福宁爸,牠点点头,“放心吧,娘,我知道。”

宁姥姥沉下心来,似乎在想些什么,几秒后她对着筷子问道,“她三姨妈,你是在这里压着阿潇?”

筷子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向内收缩,宁姥姥说了声:“不是。”又把筷子恢复成原样,再问:“她二叔是不是你在这里压着阿潇?”

筷子向外扩张,宁姥姥说道,“就是!”

“她二叔在这里压着阿潇啊。”

宁潇虽然不舒服,但还是在一边看着,她心道这像什么事,好神经,说不定是她姥姥自己控制着方向嘞。

“她二叔干嘛要磋磨阿潇!”宁爸一脸愤慨。

宁姥姥说道,“这熊玩意没钱花了,就压在阿潇身上,不给钱不走啊。”

“等吧,等到了晚上给阿潇请请。”

宁姥姥叫宁顾风,是村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就算是村长也有很多事都要请教宁顾风。

宁潇在这之前还没有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情,她听自己爸说过她姥姥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她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直到今天她才隐约猜到可能是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宁潇烦躁地背过了身,感觉姥姥有些太迷信了,这些东西根本治不好她,还要用筷子做戏。

一直难受到了晚上,她姥姥拿着一张黄色纸钱和一根柳条,推开了门进来,因为宁潇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她特意嘱咐道:“阿潇,现在开始你就闭上眼,不能睁眼也不能说话,就老老实实躺着,别乱动。”

宁潇没什么精神点头,她本来不愿意的,但她妈耳提命面地说让她按照姥姥说的做,宁潇也只好乖乖配合了。

接下来,宁顾风先是那张黄纸折叠成不规则的长条,然后在宁潇的头上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她二叔啊,过来过来,给你烧钱了啊,给你烧钱了。”念叨了几次之后,她姥姥便抽出那根柳条往她身上轻轻抽打着,一边抽打着还一边骂着。

爹的,这是先礼后兵啊。

宁潇忍着嘴角不让它做出弧度过高的上扬,不知道她妈爸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不信的。

用柳条抽完了,她又听见打火机的声音,随后便感觉脑袋上有一股热源在转圈,她姥姥拿着燃烧着的纸钱在她脑袋上转圈!

宁潇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真的很担心这纸钱烧的掉下来烧到她。

那张燃烧的纸钱从她的脑袋开始又绕着她的身体转了一圈,本来应该烧的很快的那么一张纸现在却烧的异常缓慢,直到她姥姥带着这张燃烧的纸钱走出屋里都还没烧到一半,她爸看到宁顾风拿着纸钱出了屋子便紧跟在后边关上了门,屋内一片寂静,她妈跟她爸都在,却没有说话,这让宁潇也不敢轻举妄动。

宁顾风出了房门之后就将那张燃烧的纸钱丢到地上,一边用脚往房子外面踹一边骂着,那张纸钱烧的缓慢,宁顾风一直踢到了大门外边的路上也没烧完,她转头回了家,将大门关好。

“好了,送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宁潇才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睛,她姥姥凑到她的床边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宁潇感觉了一下,本着不让老人家担忧地想法说道:“好像轻了一些。”

宁顾风点点头,“明天应该就好彻底了,让阿潇明天就去上学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到了第二天宁潇真的感觉病一下子就好了,头不晕了,也不犯恶心了,精神虽然还有些萎靡,但相比昨天真的好上太多了。

她感觉难以置信又不可思议,她从幼儿园到小学,老师可没有教过这方面的知识,对于这些灵异志怪她一直都以为是电视上播着好玩的,难道还能是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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