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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奇怪的病人

 

福尔摩斯说过,除去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我是忍足侑士,是一名精神科医生,我通常的工作负责心理咨询和治疗,当然作为医生来说写论文也是无法避免的。目前在私人诊所工作。在我职业生涯内,遇到了很多焦虑症抑郁症等心境障碍的患者,幸村精市是至今为止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患者。

事情还要从去年夏天说起……

去年夏天的某日傍晚,蝉依旧在办公室外的银杏树上“知了知了”的叫着,到了傍晚也依旧不停,丝毫没有我们这些社畜拥有“下班”的意识。临近下班时间,今天下午预约的最后一位患者却迟迟没来。我看着手表,指针不停跳动,我想下班离开去与恋人约会的心越发强烈。

正当我在整理文件准备掐点开溜时,门被打开了。

一位拥有着紫蓝色微卷头发的男性开了门后用着不习惯但还要勉强参加体侧跑一千米长跑后的人惯用姿势:垂着头,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膝盖。

“呼……抱歉,医生。耽误了一些事情,我现在才来。”那个人抬起头看着我,并报上了名字:“我就是幸村精市。那个,医生。请问你要下班了吗?”说着,他有些焦虑地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还不时地向着门外看。宽敞整洁的办公室还是对每个新来办公室的心理患者很陌生,即使是再普通的陈设对于没有安全感的患者而言,他们都在努力去习惯这个环境。

“是幸村精市先生吧?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表面淡定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到公文包内,心里却恨不得立马出现在恋人面前。

“是这样吗?”幸村听到我这样说后显然有些失望。

“您那么远过来,口渴了吗?需要倒杯水给您吗?”我指了指沙发边放置的饮水机。

“不用了,谢谢。”幸村摆了摆手。

无视了寒暄,我直接进入正题:“抱歉,您明天早上重新来诊所预约吧。这个是诊所的规定。”伴随着“咔吧”一声我关上了公文包,提起它准备离开办公室。

“那个,医生。您在走前可以让我确认一下吗?”

正当我要思考眼前的这位迟到的病人要做什么时,他紧张地跑到办公室的窗前查看,我不想去猜测他是遇到了什么事在害怕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惧怕迫害的感情,因为我已经见过了不少拥有这种情况的患者。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只希望能把时间留给我的恋人。

幸村的视线对着窗外的银杏树,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丰富,皱一下眉,又强行装着平静。他的手还攥着窗帘的一角,从心理上的下意识反应来说,幸村现在很紧张,内心可能在惧怕什么。

一不小心我又职业病上来开始分析幸村的动作,却被他注意到了。幸村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又向我点头致歉:“不好意思。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大概是心理上的,请不要误会,我没有被讨债结仇,医生您这里很安全……应该不会出问题的。”

他这样回答“心理上的问题。”确实让我放心许多,如果多来些人大概会更拉长我的下班时间。我推了推眼镜,寒暄地回答:“没关系,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我们明天再见。”

幸村快步冲到办公室门前,他关上门后还特地按下了门把手按钮反锁了门:“医生。忍足医生。您现在最好不要离开诊所。否则我也保证不了您的生命安全。”

被威胁了吗?虽然我完全可以通知安保,但在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携带小刀之类的危险物品时,我必须缓住幸村的情绪。当时我只把幸村当做和其他一样的心理患者,但事情远远没有我当时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病人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我必须保持冷静并且要让他放下戒备。“好吧。请让我和恋人报备一下。下班后我本来要去和他约会的。”我语气放松地走回办公桌前,也以此和现在情绪不稳定的幸村保持距离。

“抱歉,您不介意我打个电话给他吧?”

幸村愣了愣神,随即点头说道:“您请便。”

“喂?是我。抱歉啊小景,今天这边有个病人……嗯我知道,我们的约会纪念日我一直记得。回去一定补偿你。”打完电话后我重新坐回了工作的位置。

“不好意思。幸村精市先生是吧?”我从抽屉取出他的预约表重新核对信息。

“是的。我是幸村精市。”

我拿出工作用的笔记本:“请坐到我的对面来,幸村先生。”

见幸村的视线转移到办公室还在运行的冷气上,我便问了一句:“你觉得冷气还是太热了?”

幸村摇摇头,回答:“现在的温度刚刚好。”

我将录音笔放到办公桌上,幸村试问道:“我可以开始了吗?”他有点急不可耐,我按下录音键,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叫幸村精市。今年26岁。职业是一名漫画家。我遇到了一些事情,大概……被其他医生诊断为被害妄想症吧。”

被害妄想症吗?确实从幸村进办公室以来是有动机可以说明他是“被害妄想症”患者。但是这并不是靠患者的三言两语就能认定的。我正想开口让幸村说明一下他所遇到的事情,幸村却非常了解流程地开口道:“那对我来说是一个难忘的暑假。嗯……在我的童年时期。”

我在笔记本上写上了“童年阴影?”作为对幸村病因的猜想,幸村却停了讲述。我没有停下笔,也不打算现在就用一副“非常关切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的表情再给幸村压力,“您继续说,不用在意我的举动,这是正常的记录流程。”

“抱歉,忍足医生。可以请您把窗帘拉上吗?有他在我实在无法说出口。”

我带着疑问起身拉上了窗户的窗帘,虽然在我看到窗外的景象依旧,但我猜测在幸村眼中,窗外可能有什么东西令他恐惧。是幽灵杀手之类的吗?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患者来过我们诊所,还一直念叨着“就算我们办公室是二楼也没用。”

天色渐晚,我又走到门前打开了办公室的灯。关上窗帘后可能给幸村带来了一点安全感,他主动地向我搭话道:“医生,您会相信鬼神之说吗?”

对于职业的条件反射,幸村刚刚的话就会让我立马想到“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而他提到童年遭遇了什么,让我认为幸村的童年创伤带来了“侵入式记忆”。那种症状会在毫无干预的情况下,患者经历的不好回忆会重复出现在脑海里,这种强烈性的情绪回忆会大大的干扰患者的专注力,甚至于折磨患者的精神,身体情况会因此变化,日常生活也会大受影响。

换为让普通人都能理解的概念就是—童年遇到某些事情而产生心理阴影再转变为太惧怕那段记忆,故大脑主动擦除记忆再改写本人的记忆。或许幸村可能童年时遇到某事,他把经过的痛苦回忆后大脑改写了这段记忆,而因此认为是鬼神作祟。我不能因此主观判断,但我还是要表达我自己的观点:“虽然,我本人是无神论者,但是日本,什么都可以具有神格。不过对那些我们还是得有敬畏之心啊。”

“是吗。大概心理医生都是这样认为的吧。我已经看过不止一次的心理医生了,您的同行都跟您说了差不多的话。”

“幸村先生,您相信鬼神之说吗?”我反问道。

“我认为,无神论者之所以不认为世界上存在鬼神,是因为他们未曾亲眼看见。抱歉,忍足医生。我没有在针对你。只是因为我真的见过这样的……”

幸村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他有些用力地扭头看向后方的门,随后转头看向我:“纠缠我的,是邪祟。”

我的余光扫了一眼,办公室内一切如常,也只有我与幸村两个人在对话。我放下笔记本和笔:“我想问一下,他?就在屋里吗?”

幸村毫不掩藏的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就在外面。我说我要来看医生,不允许他进来。”

听到幸村这样说,我时,除了我,其他读者也能从您笔下的角色注意到您的精神状况。”在这种责任编辑关心含带“威胁”的话语中,我才会来与这位忍足医生会面。

每时每刻,那个八尺大人总会在我的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他很不喜欢我去心理咨询室,更讨厌我去见精神科医生。有一次,他差点当着全院所有人的面将曾经为我治疗的医生徒手掐死,幸亏我故意在他面前逃跑了,他才不得不放下那个医生去追寻我。但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在我生气的时候,他会像个犯错的孩子那样安安静静地听着我的诉说。几个月前我刚结束了题材为少女漫画的连载,和编辑部的人一起庆祝后,我也喝了酒。因为酒精的缘故,我在酒会上抱怨了几句:“八尺大人天天不让我去看医生。”虽然被编剧部的人当做醉话,但八尺大人居然记住了我说的话,从那以后,我再去心理咨询室时,他变得收敛,没有那些过激的伤害无辜之人的行为,对我来说就是谢天谢地了。

或许这次八尺大人也听到了井上编辑的话,因此对我的新主治医生有了危机感。在我过来诊所的路上,他居然像一只玩偶大熊那样抱着我,纠缠着我差点迟到。情急之中我对他说:“你如果不让我去看医生就是在害我。”八尺大人破天荒地放开了我,不过他仍跟随我来到诊所。在我进入诊所前,我看了他一眼,就像不受控制的恶犬突然懂得人心一般,乖乖地一动不动地站在诊所外。若有人能看见八尺大人,一定会被那尊巨大的人形“看门犬”吓一跳的。

当我气喘吁吁的来到心理咨询室时,为了主治医生的生命着想,我没在他允许下就跑到了窗边。当我拉开窗帘往下看的那一刻,我与八尺大人的眼神交汇。虽然心理咨询室在二楼,但是八尺大人的身高摆在那,二楼一点安全都没有。本是邪祟鬼怪的他也完全能穿墙而入进入咨询室内。至少他没进来,我当时是那样想。结果,我还是疏忽了他对我的控制,只要我不在他的身边他就焦躁得要发狂,在他敲打心理咨询室的玻璃窗时,我就知道他要进来了——

“幸村君,幸村精市君,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忍足又呼唤了我的名字,我又走神了。“啊,抱歉,医生。”我回过神,突然想起忍足医生还有约会,或许现在他的内心也很煎熬,还要陪着笑脸听我诉说遇鬼的事。

看着桌上放着的录音笔,一顿一顿地闪耀着红色的光,一切都会被录下来。我深吸一口气,危襟正坐:“一切开端都要从我五岁那年说起。”

那时,正值暑假,父母带着我和刚满月的妹妹回老家的爷爷奶奶家过假期。当时的我还很兴奋,因为父母跟我说,一年一度的夏日祭就要举办了,而我也是,写着“护林员”。不过在那个视角里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戴了一顶跟建筑工人打扮一样的黄色安全帽,裤子的话,就是那种装修工人常穿的,灰色,裤腿有四个口袋那样宽大的工作裤。我隔空笔划着。

“幸村君,您既然有印象的话,可以麻烦您画出来吗?”

“好。”我点点头,接过了忍足医生从新拿来的白纸。

忍足抓住了话茬:“那位护林员先生送你回家了吗?”

我摇了摇头,继续说起回忆。

「你是谁?为什么背我?我这是在哪里?」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对于幼稚园的小孩总会教育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能暴露自己姓名和家庭地址。幼年的我自然也没有将自己的信息暴露。

那个男人听到我这样说,也只把我放下来。当时我和他坐在了一棵树下。然后,就像是变戏法那样,那个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瓶波子汽水塞到我手里。当时我就被那个冰镇的感觉刺激地彻底清醒了,面前那个高大的男人,我不知道他要对我做什么。」

我警惕地打量着那个家伙,晒黑的皮肤好像能证明那个人就是个护林员。见我接过汽水没有反应,他又特别自然地当没发生一样拿走了波子汽水。我看着那个人麻利地打开波子汽水,他的大手握着瓶子时,我反而注意到他那发达的手臂肌肉。

男人很容易地察觉我在观察他,他却开玩笑地说:

「羡慕吗?以后只要锻炼身体的话你也会有。」

我沉默地盯着他,也没有说话。

或许是被我盯着受不了了,男人突然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sanada?nichirou,是关东森林管理局派到村里的一名护林员。还有,这个波子汽水是没有下药的。」说完,那个人便当着我的面喝了一半的波子汽水。

看着他抖动的喉结,我不禁开口,「老师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也不能跟陌生人说自己的姓名。」

真田很是赞许地用他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有这种警惕心很好,不过你刚才就跟我说话了,我对你而言也是陌生人。」

我便不再理会真田,头也扭向一边不看他。

「生气了?抱歉,我不该逗你。我还没掌握好怎么跟小孩子交往。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用手机联络你的家人。」说着,他就把一个按键手机递给我。

“当时的手机,是2g的吧?”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忍足要从这个奇怪的出发点打断我,但还是回答:“是。”

“抱歉,刚刚突然打断你。可以给我看看你现在画的内容吗?”

“啊,可以。”因为忍足没有打断我,所以我也边回忆边叙述地自主继续画了下去。

“对了,‘sanada?nichirou’这个名字用汉字怎么写?”忍足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欸?”我费了很大劲才让自己不要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但我的语气还是骗不过心理医生。

忍足诚恳地说:“请一起写到白纸上让我看看吧。”

虽然是在心理咨询,但是这样的气氛让我很不舒服。我便写出了那个名字,外加刚刚画的一些回忆内容递给了忍足。

“失礼了,容我看看。”忍足接过纸张开始浏览起来。

忍足在看的时候频频夸赞:“这样啊,您画的很好呢。”

“谢谢。”他丝毫不说内容,而是在说我的画技这令我不安。

“噢,原来是叫真田弦一郎吗?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源一郎呢。”忍足似乎是想对我说个谐音梗,我并不想接梗只是点了点头回应过去。

“医生,您不对我的画说点什么吗?”此时的我就好像等候一位审卷老师对我的考卷做出评价。我非常在意忍足究竟要跟我说他能从这张画看出什么内容。

忍足将我画的那面纸反盖在桌上,随后掏出自己的手机压在上面:“这些暂时不重要,幸村君,您可以继续说您的故事吗?”

忍足的这个问诊流程我并没有经历过,通常的精神科医生在看了我的话后便会开始“点评”这至少能让我放松一些,面对不熟悉的套路,我的内心又不安起来。

“感觉您现在有点紧张,不然我们聊点治疗外的事?随便聊点什么。”忍足推了推眼镜,在我看来此时的心理医生好像那个坐在指挥室的司令官,他的眼镜也反着那样的光。

“没事的。我会继续说下去。”

忍足也没有阻止,他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长长地呼了口气,便开始继续回忆「我接过了手机,按下按键开始拨通号码,拨通的时候我听到自己的奶奶在电话那头问:是哪位啊?」

「奶奶,是我啊,我是精市啊!」但是打通的手机有意无意之间地发出“kyakya”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奶奶还迷糊着问:您是哪位?」

「奶奶,我是幸村精市呀!」我对着手机回答自己的姓名后,手机便自己挂掉了。

我沉默地将手机交还给真田,真田只是安慰我山上的讯号不好,不容易接受到回应。他又像变戏法一样地从裤兜变出新的波子汽水交给我。当时我的确口渴了,看见冰镇的波子汽水我没有忍住父母和老师的告诫,还是和作为陌生人的真田搭话:

「你怎么能从裤兜里掏出冰的波子汽水而你的裤子完全没有湿?」

真田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他那粗浓的眉毛好像也随着大笑在额前跳动。笑罢,他说:

「秘密。」

我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他却背对我蹲了下来。

「知道名字就好办了,我带你回家。」

一开始我还是拒绝的,只不过他说了我没办法拒绝的理由:太阳落山后的山里是有野兽的,我这样的小孩子肯定会被当做晚餐饱腹一顿的,那种被小熊和母熊一起咬下小腹的你身体还会有知觉的感知到熊在吃你。没办法,我只能跟他下山。虽然他是个陌生人,但在当时的我看来能给我手机联络家长和分享波子汽水的真田来说,他是个可靠的大人。

在下山的路上,真田背着我,虽然我一路沉默,他还是会和我找话题,大多是他在分享护林的时候遇到的事,直到他聊到我最关心的话题。

「你知道你是怎么跌倒的吗?」

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也忘记了自己从来没和他说过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在废弃神社那里跌倒的,他却告诉我,「你是被一个地藏像绊倒的。不过地藏像也没有封印什么东西,大人也不会骂你的。你没事就好了。」

迷迷糊糊地,我在那个家伙的背上睡着了。结果当我醒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当时看到我抱着一瓶波子汽水睡在庭院角落时还以为我是跟小伙伴们疯玩所以累得睡着了。

醒了后我也发现了真田给我的波子汽水,还是冰凉凉的触感,或许他没离开多久。我便去问爷爷奶奶有没有看见一个护林员送我回家,爷爷奶奶根本没有印象,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鱼烧,甜蜜的苹果糖,好吃的东西我们都扫了一遍,有趣的摊位,套圈圈什么的我们也尝试了……

就像真田说的那样,他确实很负责任地看护了我一个晚上,甚至在祭典结束后送我回家。只不过他带了我走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

听到这里,忍足有点紧张。他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地试探到:“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笑了笑,回答他:“您在想的事并没有发生,他当时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忍足松了口气,“是吗,那就好。”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没碰过我,没对我做什么事。”看着忍足背后散发黑气又在咧嘴笑的八尺大人,我怒从心头起忍不住用铅笔砸向他。

铅笔落空了,它掉到地上发出声音,我猜笔芯也断了。

“幸村君?怎么了,没事吧?”忍足注意到我朝八尺大人丢铅笔的行为,但在他眼里我只是朝着他背后的空气,或者说朝着他投掷铅笔。这真是个奇怪的表现,对于看得见八尺大人的我来说,和八尺大人紧靠一起的忍足仿佛像某个服务器会穿模那样诡异。

“如果头疼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就快说完了,医生。您很快就可以下班了。请耐心听完,您马上就可以和恋人去约会了。”

“哈哈,好。”忍足讪笑着点点头。

他带了我走一条小路,说是近道。当时的我似乎已经认定他是我的朋友,所以也放低了警戒线,牵着他的手跟他走了。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他带我来到一条小溪边。这令我感到非常惊讶,我回老家那么久了朋友也从未带我来小溪玩。真田像是知道我的想法般,替我解答道,「你们这群小孩子不可能会懂这条路怎么走的。不过这条路上遇到什么……我想你会喜欢。」

他刚说完,就像是自然听到了他的话,冒着绿色荧光的萤火虫们慢慢从那草丛里飘出,就像一盏盏小灯照耀我和他。萤火虫发出的绿光也让我更清楚的看见小溪的清澈,正当我还在抉择要不要去玩水的时候,真田说:

「小溪下的石头很滑,你确定要下去吗?」

我摇了摇头,蹲下来用手拨动着冰凉的溪水。

「幸村。」他叫住了我,当我抬起头时,真田从浴衣的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袋里有一条游动的红色金鱼。但那熟悉的手法就像上次从裤兜里掏出波子汽水那样。

「那个不是捞金鱼摊最大的红金鱼吗?你捞到了?」我惊讶地喊道。

「看你和那群孩子都没捞到,我就尝试了一下。」说着他用一根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红绳将小塑料袋绑住,然后把袋子交给我。

「给我做什么?」看着袋中那尾红色的金鱼,我不解地问道。

「就当你是真田的视角↓

我是真田弦一郎……不,不如说现身世界的我拥有人类的记忆,但我的灵魂产生异变,残存的人类记忆与都市传说“八尺大人”故事融合。

现在的我是个缝合的鬼怪邪祟,既是真田弦一郎,也是八尺大人。

我本是生于战国时代的一个普通人类。按人类的说法我是冤死的,我们村一直有“八尺大人”是吃人怪物的传说,他会化作正常人类以此迷惑他人,趁机吃掉。

很不幸,我被神社的神官和巫女认为我被八尺大人附身,下了“我就是吃人妖怪八尺大人的”诅咒,村民群情激奋,先将我拷打到皮开肉绽,理智尚存的我被绑到大石头上,然后被村民连石头带人一齐抛入河中活活淹死。但是……我忘记我是怎么变成这样,当我再次走在阳光之下时,我成为了那个带着礼帽,身高八尺的“鬼神”。

或许是人类编造了市传说“八尺大人”的故事,东拼西凑的人生记忆和灵魂一起与八尺大人的故事融合成现在的我。本是身处战国时代的我,从八尺大人那里获得了现代知识。我甚至继承了八尺大人的能力,身为鬼怪可以任意穿墙而过,甚至能控制电磁波……

恨就是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我明白,这个家伙会对幸村不利。但是,我还有一定理智。残存在我身上属于人类的理智,那是生前名叫“真田弦一郎”的男人的记忆。生前我从不是这样邪恶的人,只是现在的我同样拥有八尺大人的恶念,甚至精神也会因此改变想法。

必须压制住这股恶意,否则那位无辜的医生会被我杀死。

但是……无法冷静。关于幸村的一切,我没办法冷静。那个戴眼镜的家伙,在幸村走后还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他究竟想对幸村做什么?!

我正想给那个家伙一点教训,拧断他的脖子。

但我的理智让我最终没下手。如果在这里杀死忍足,幸村会成为最后一名见他的人,也是犯罪现场的嫌疑人,这样会给幸村带来困扰,我不能这样做。

直到幸村离开,忍足才默默坐回自己的办公位前,我也跟了过去。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敬业,在哄好恋人后又继续打开电脑开始写报告。

忍足不紧不慢地敲打键盘“报告书报告书”三个字出现在电脑的工作界面上。我正以为他要开始工作,他却关掉了工作界面,默默打开电脑里的蜘蛛纸牌,玩了起来。

……我收回说他敬业的话,真是太松懈了!

他突然停下来,“叮咚”一声,是他的手机响了。

当忍足的视线转移在手机上时,我默默用念力操纵起电脑,还差个梅花4,滑鼠的光标在我的意念下移动起来。

“嗯?”忍足注意到了我的操作,但他并不能看到我。

原本想给忍足一个下马威,而那个家伙居然如此镇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早就恐惧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了,我想,一定是因为精神科医生都经历过心理培训的缘故。

“哒哒哒”忍足看着手机打出文字。

手机的特效音触发着,他停了一下,把刚刚编辑好的文字都删除了,最后只发了张卡通棕熊的贴图后便放下手机。

“夏天和怪谈最配了。对吧迹部?夏は怪谈にぴったりやろ?迹部”忍足拿起桌上的摆着的相框,相片里的金发男子一脸傲气,而看着相片的忍足,刚才的冷静目光居然变得柔和起来。

是吗?那就是忍足侑士的恋人吗?看来我可以送两人一起上路,两个人携手去三途川也不会寂寞。身上散发的阴冷黑气想要将忍足吞没,我感觉到了八尺大人的恶意。不过,我的理智将其强压下来。我必须让这个家伙活下去。

忍足放下相框,他居然把对着相片那面朝下盖住。我不理解?他刚刚才在和相片里的恋人说话,为什么又要盖住?他想做什么?

“哈……”忍足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将眼镜摘下。

不想让恋人看见自己有不一样的一面吗?明明是照片而已,真是个痴情种。

难道这家伙拥有能看到灵体的体质?我居然有些紧张,我体内属于八尺大人的那部分在躁动,杀念在放大。或许八尺大人的意念没错,眼前的这个男人就该死。

在跟幸村交谈的时候,忍足的语气一直很淡,语气毫无波澜。或许那个家伙本就是个冷漠的人类,我以为他摘下眼镜后会看见我,但并没有。他自顾自把眼镜叠好放在桌前,优雅地起身走向窗边。

令人不快。不,冷静下来。这个男人果然我没想象的那么简单。刚刚在办公室独自做的全部,难道只是为了计算及时幸村走出诊所的过程吗?还有那个家伙盯着幸村的眼神,就像一匹野狼盯着一块肉。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神态像被封闭了内心。

一切都是为了幸村,所以我绝对不能在这里杀了忍足。

直到幸村消失在忍足的视野下,他重重地松了口气。身为鬼怪的我若是附身在某个人的肩上,他会感受到沉重的压力。但我并没有这样做,所以忍足为什么会如释重负?他觉得幸村是个麻烦的病人吗?真是不可原谅。

精神上,由八尺大人产生的恶念在驱使着我,趁忍足在窗边看的好机会将他推下去。但我终究没下手,原本幸村在进入办公室后他曾经在窗边停留。倘若我真的将忍足推下,运气正好,他坠楼而死。警方一定会检测窗户和窗帘的指纹,这也对幸村不利。我不能给幸村添麻烦。况且,忍足侑士只是个普通人类,我不应该杀害无辜之人。一定要克制住,真田弦一郎。

我与“心魔”作斗争的时候,忍足走回办公桌前坐下。他坐在椅子上,扶着把手,手脚齐上使力让坐在椅上的自己后退几步。随后,忍足的脚蹭了蹭地面,椅子开始旋转起来。仿佛凝视宇宙一般,忍足看着办公室的天花板慢慢闭上眼。

几分钟后,椅子停止了旋转。忍足似乎感到了眩晕,有些狼狈地用刚才的方法将自己与座位送到办公桌前。一时的眩晕可能蒙蔽了忍足的视线,他用手摸索着桌上放的眼镜,摸到眼镜腿的那刻,忍足重新戴上眼镜,自言自语道:“人的压力过大会影响自我判断。嗯……但是紧急情况下做出的通常是下意识的判断。幸村精市,很可疑。”

听到忍足的这番话,我是愤怒的。他无端揣测幸村的心理,还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像这种无法看见我的人类,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我被八尺大人的意念反复暗示,该对忍足下杀手。

办公室内,现在忍足好像完全放松下来。优哉游哉地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着公文包,还不忘发信息给恋人报备自己已经在整理东西了。原来现代人在工作期间都携带两个手机吗?特地买不同颜色的手机区分公用私用,真是便利啊。扯远了,这跟身为鬼怪的我没任何关系。

那些属于幸村的病例记录被他锁在办公桌的抽屉里。但最令我在意的是忍足居然把记录幸村对话的录音笔放到办公桌下的一个小型保险箱中。

安静的办公室里传出刻度针发动的声音,保险箱的转轮被忍足转了几圈后打开了。而那个保险箱里原本空无一物,现在忍足在保险箱里放了唯一的物品居然是属于和幸村对话记录的录音笔。特地给幸村这样的特殊待遇?还是他故意针对幸村?我不能理解。

忍足提起公文包,环视了一圈办公室,似乎在确认有无遗漏。在门口确认无误后,他点了点头,关上灯。

“下班下班~”忍足的语气轻快,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我默默跟随忍足,他并不知道,我的脚一直踩在他的影子之上,这是被鬼盯上的表现。

“kyakyakya……是时候动手了,等他离开诊所……终于可以杀掉他了。”我忍不住发出笑声,不……我并不想笑,但是我的脸不受控制地扭曲,笑的弧度也跟弯曲至极致的钢筋那样。持续的笑下去会对人类的面部肌肉酸痛,但对于鬼来说刚刚好。在八尺大人的加持下,死后是不会有痛感的,原本被淹死的我现界人间时,肺部本该出现咳嗽的问题,大概是因为我的灵魂和八尺大人的传说融合,所以这些痛苦也被免除了。

“哒哒哒。”忍足的皮鞋在空旷的走廊踩出声音,突然他回头一看,本以为他能看见我了。他拿出手机对着我拍了一张照片,于是我默默走到他旁边,查看我是否上镜。

当我看到照片时,突如其来的失望和不愉快都想发泄在这位精神科医生身上,真的好想杀了他。

忍足这个家伙居然是在自拍,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凑近他看手机。

“lovelove小景wife”这样的昵称,让我确定他是在给恋人发信息。如此脱线的昵称让身为鬼怪的我也开始怀疑这位精神科医生是不是多少脑子有有点问题。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类喜欢在虚拟对话下发出完全不适合自己相貌性格的可爱颜文字?忍足作为一个男人,将照片发给恋人时居然发颜文字。我不能理解。

忍足侑士,他确实把我震撼到了。他下楼梯时还感叹道:“像我这么努力加班的医生,所长能不能给我颁个奖……”

不能!态度太松懈了!谁会在写报告书的时候还玩蜘蛛纸牌的?!来自我心底的理智和愤怒咆哮着,这个上班看起来正常的医生,结束与病人会面后那作风散漫的态度……能气死鬼。我应该快点杀了他,不然被搞崩溃的会是我的本体。

忍足很自然地从裤兜取出车钥匙,按下开关后,车子发动前也响了一声。这个人熟练地发动汽车驶出诊所,而他不会看见,自己车上的副驾驶坐了一个鬼怪。

杀死忍足的方法有很多种,如果我直接现形,他会吓一跳,然后再轻而易举地拧断他的脖子,一切就结束了。但是,令和时代的今天,科技令人敬佩。车内放置摄像头以及行车记录仪似乎是现代车辆必备,我不想被拍摄到,所以根本没必要现形杀他。

或许最合理的方法,造成他行车意外事故发生便是他在进入有监控的视角,然后再控制车上的方向盘令车子失控,意外就这样诞生了。

“最近,从江户时代开始将清凉延续至今的大阪金刚帘由于酷热无法跟上出货量,大阪府富林寺市的工匠正在努力……”车内的广播传出女性甜美的声音。真是松懈啊,如果注意力全被广播占据的话,驾车行驶是很危险的。

在忍足没发觉的情况下,我调乱了车内广播的频率,车内音响开始发出嘈杂的声音。忍足皱了下眉,索性将音响关掉。

车内音响被忍足关掉后,我又重启了音响。只不过从音响内传来的不是甜美女性的播音腔,而是“咔呲咔呲”的杂音。

忍足“啧。”了一声,右手操控方向盘,像是发泄一样,他的左手用力地摁掉了音响开关。

是时候动手了……我正要下手时,忍足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那是忍足的工作机,发动车子前他将黑色的智能机放在车内卡座上。而他那副白色的私人手机则放在车内手机架上,我猜测是为了方便跟那个叫迹部的恋人对话吧。

忍足看了卡座内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

“……”。忍足沉默着,他继续开车,假装没听见这响动的手机。逃避可耻但有用。这是现代人最常逃避工作电话的一种方式。这样打电话的一方就会认为对方多忙中而结束通话。

但我不会让忍足如愿。因为我记得这串熟悉的数字,这个打给忍足的电话号码不是别人,是幸村。

“喂?您好,请问是忍足医生吗?”忍足的工作机被我接通了,我特地按了免提。

“?”忍足在听到手机电话接通后,有些不解为什么自己一个人驾车的情况下电话会被接通,但他还是沉下心地问了一句:“喂?我是忍足侑士,请问您是哪位?”

“忍足医生,您好。那个……我是幸村精市。”幸村的声音从手机内传出,我能感觉到幸村询问的口气小心翼翼如同介绍保险的业务员,那副生怕打扰忍足的样子,这令我感到火大。凭什么一个精神科医生值得幸村这样态度卑微?……不,不该这样愤怒,不值得因为这点事情就如同吃醋的女人。冷静下来,真田弦一郎。这只不过是正常的社交问候罢了。

“额,是幸村君啊。真是抱歉,我现在正在开车呢?请问您有事吗?”忍足的回答客气且疏远。

“那个,不好意思,我从诊所离开前向前台的护士龙崎小姐询问了您的号码,请您不要责备她,并不是她透露您隐私,而是我跟她说明我是您的病人。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冒昧打扰,我确实有一些事情想问您。”

“如果是关于您现在的情况的话,不介意的话明天给您开药的时候我们面谈细聊?”忍足委婉的表达了下班不接受问询的请求。

“抱歉,忍足医生。我明白现在是下班时间,但是这几个问题……是关于您的个人安危。”

幸村的话成功地吸引了忍足的注意力,他接话道:“噢?您想说什么呢?”

“如果您身边发生了什么奇怪现象的话,一定要小心。不然的话……嘟—嘟——”幸村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我切断了。

原来如此,是要提醒忍足别死吗?不,幸村明显是在警告我不要杀他。只有幸村说的话会令我在意,他说什么我一定会听,我会为幸村赴汤蹈火。

“kya—kya—kya—”手机嘟声的忙音被我修改,在忍足听来,那只会是突然发出的诡异又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这样才能按幸村意愿提醒忍足。这样也可以证明幸村没有说谎,他根本没有任何病。

“……”忍足没有听完幸村最后说什么,他右手操控方向盘,左手摸向卡座的工作机,长按后工作机进入了关机。

几次遭遇,再心大的人也会怀疑这样的诡异现状。忍足的心里在想什么,恐惧还是担忧?

他一路沉默地开车,已经不在乎车内是否要有广播陪伴了。

我的内心平静了,似乎属于八尺大人的那份“恶”也赞同我的做法,幸村想要的,一定会去帮他实现。既然如此,就等鱼烧机一样的温情故事吗?”

“不不不。这可是大有来头的。传说御好烧的最古来源是由安土桃山时代的千利休的点心演变成现在的御好烧的。”忍足熟练的将成型的面饼翻面,继续煎制。

“这倒是有趣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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