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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大难临娩

 

李必闭着眼睛本能的用力,贴身的里衣已经湿了大半,脖颈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但是他死咬着牙,硬是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仍安稳的坐在厅堂的藤椅上。檀棋则显得十分冷静,她现在甚至无暇看顾李必,眼睛死死的盯着漆黑的大门缝。

事成与不成,都只看今天了。

“嗯!”李必极其微弱的闷哼了一声。

昨日的事显然惊到了胎,偏偏挑在这么个时候发作,李屿此刻应当正在披甲进宫的路上,倘若夜半传来他被诛杀的消息,才能放下心来。

玄宗昨夜里不知缘何,竟招他入宫论道,这么个重身子,自然是瞒无可瞒。圣人耷拉着松弛的眉眼,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却依然恩威莫测,只问是他哪个儿子的种。彼时太子李瑛也候在圣侧,神色晦暗不明,在他肚上看了一圈又一圈。

骗是不敢骗的,玄宗听后笑起来,拍手称好,原是太子妃诞下了皇长孙,双喜临门。李必心中苦涩,他这个,哪里称的上是喜呢,不过是个用以哄骗和要挟的工具罢了。

李瑛的脸色一直不好,他并不知道李必怀胎之事,这半年来为了避嫌,他们仅通书信。刚过玄武门上马,他就忍不了了,将李必拽进怀里狠掐:“你怎么敢瞒我这种大事!”

李必咳嗽不停,心砰砰直跳,有种要坠入谷底的感觉,酸涩难当:“恭贺您喜得贵子。”

这话更是触了大眉头,激得太子更要发狂:“我有什么办法?没有皇长孙,圣人能对我放心吗?倘若你当日愿意嫁与我,今日生下嫡子的便是你!”

这话像是重剑一样刺入李必,他伏于李瑛的胸膛流抽泣:“我也想我也想他是你的孩子”

眼瞧着心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瑛也叹气,亲亲舔舔的哄上两句,与李必温存良久,才算是又和好如初。再从马车上下来时,又是陌生的东宫太子与忠王门客了。

李必目送着东宫车驾远去,不安的感觉愈发浓重,禁军换了许多陌生面孔,竟然要他掏出通行令牌来。

回到忠王府,李屿已经不见人影,他顾不得许多,直接召来龙波送信。

“公子!”檀棋急急地喊了一声,只见他的肚子已经快要坠到椅面上了,心下想着要糟。便蹲下去检查,一掀开道袍,便瞧见产口红肿翕张,指头探进去也十分松软。快的话就是当下,最迟是待明日,势必要生。

屋漏偏逢连夜雨,府外忽而人声嘈杂,灯火通明起来。

不知道前来接应的,是哪位主子。

攻城木一下又一下的重击,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李必此刻正是一丁点儿惊吓都受不得,孩子在腹中翻江倒海般闹腾。

他心中的惊惧在大门打开之后达到了顶峰,李屿浑身是血持剑而立,宛如地狱修罗。

李必向来端方自持,从不失风度,今日却怕得狼狈,强撑着站起来,拉着檀棋转身就跑。

可拖着个那样笨重的肚子,没三两步就让人抓住了,血腥气从身后传来,李屿的手大且冰凉,罩在李必腹底:“你叫李瑛来杀我?”

他不敢说,也不敢问,害怕听到他不敢听的话。

可李屿就是那么残忍:“你心爱的太子已经死了,我赶来斩草除根。”

他咬牙切齿,手上的力度更是没个把控,李必眼前一黑,便软软向后瘫倒。

檀棋跪在后面磕头:“求殿下饶公子一命,他腹中怀的是您的亲骨肉!”

李屿一顿,还是搂着李必进了内室。

李必再醒时已是满头大汗,疼痛间歇,他看到李屿站在床边。

“殿下?”他想起什么,提着气力问她:“太子的尸身现在何处?……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李屿默默注视着李必,冷漠而绝情的告知:“罪人已被贬为庶人,不可入宗人府,尸身便抛至乱葬岗。”

李必肯定了一切的想法,尽管这只是让他更加绝望,高耸的孕肚肉眼可见的剧烈收缩,他疼得惊叫出来,羊水破涌而出。

此时已是深秋,雾深露重,圆脸的宫女垂着颈将炭火和热水一盆接一盆送进卧房,他们还当是喜事,主子要临娩了。

太子候在外室,金口玉言:“你们好好伺候,务必让皇长孙顺利出生。”

檀棋在内室劝:“公子您要用力才行啊!”

可这时候李必无论是脑子里还是心里都一片混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用力推挤腹中的孩儿。他披头散发,赤身裸体,任人摆弄,想起李瑛,心中更是哀痛不已。

二人都是头一回做父亲,心境却是截然不同,李屿心中怒的是遭受欺骗背叛,急的是今夜死里逃生,怕的是头胎生变。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还在为他担忧,正是爱大过恨的表现。

“啊——”屋内又是一声痛吟。他再也待不下去,推门闯了进去,郭利仕连拦都来不及,怯怯地只得在外候着。

李屿进去直奔着李必身边,心疼的看着他,李必整个人大汗淋漓如同水中捞起来的,他哪受过这种苦,颤抖挣扎面目浮肿。李屿没料想到生子竟是这般痛楚,不管不顾的把人拥入怀中,才发觉李必手脚皆是冰凉,便又发起怒来:“都干什么吃的!把府里所有的红螺炭都点上!”随后又亲吻他的额头:“长源,我来了,有我陪着你呢,别怕……”

李必见是李屿,强撑着拽住他的衣襟问道:“那孩子呢?”

李屿愣了一下,“哪个孩子?”

檀棋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李必又说:“太子妃的皇长孙。”

热锅里浇油,硬要触逆鳞,刚萌生的温情瞬间烟消云散,李屿的大手罩住李必下腹,感受孩子在里面一顶一顶,他笑:“说什么昏话,你不正在生皇长孙吗?”

李必呆住了,他渐渐松开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一时间仿佛受到奇耻大辱。随后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让我死吧……让我一起死吧……”

毒蛇吐芯:“你休想为那罪人殉情!”

身份突然之间恢复到原来的复杂,还有那许多事情,血淋淋的摆在两人之间。之前他还能说服自己,李必对自己有爱,他是被胁迫的,可如今呢?如何不介怀?

太医进言:“殿下,公子腹中胎儿过大,分娩已属困难,加上一直无法集中气力产子,最好尽早喂公子服下催产的汤药。”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李必恹恹的躺在李屿怀里,脸色苍白,满屋热气熏不出一点红来,也不肯顺着朝下用一点儿力,是自己不想活了。

催产药连熬三碗都没能灌进去,此时天已经大亮,孩子眼瞧着都不太动弹了,李屿接过最后一碗,嘴对嘴的哺给了李必。“啊啊——呃!!”进药之后,宫缩的越来越厉害,疼的使不上力气,血水一股股的流出来,李必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李屿的脸在眼前越来越模糊,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公子,您憋住气,向下用力!”趁着一次收缩,檀棋跪下榻边用力往下顺他高耸的肚子。李必脖子上的青筋憋的爆起,脸儿霎时涨的通红,瞬间撕裂的痛苦几乎深入骨髓一般,他呻吟得失了声,身体也几乎半坐起来。胎头终于娩了出来,可他一口气不来,生生厥了过去,重重的倒在床上。

“公子!公子!”屋里面的人都慌乱了起来,李屿脑子里嗡的一声,抱住李必几乎是在嘶吼:“长源!快醒过来!你醒醒!!”他生平,走到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触着他的心。

晚间淑妃又来凤栖阁。

李必刚更衣沐浴,浑身洁净高贵,绸缎一样的黑发倾泻在玉颈上,淑妃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纪,相传得道之人直到鹤发鸡皮也依然能以童颜示人。

而她则浑身狼狈不堪,白日里出的汉已经干透了,散乱的发丝也粘腻成缕,胭脂水粉糊弄一片,显露出真实的皮肤质感和细小纹路。

两人都静默着,等待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淑妃落了下风,因为她没有时间了:“娘娘宅心仁厚,我从郭爷爷处听闻,您为兄长多次斡旋。”

李必垂下眼来:“不必谢我,他不应当落得如此,陛下深思熟虑后或许还有别的解法。”

淑妃惨笑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鹰鸮一般瘆人:“陛下不必烦扰了,哥哥已在狱中自尽。”

闻言李必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扶手,缓了半晌才开口:“还请节哀。”

淑妃跪下来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娘娘,我已知豫儿是您的亲生孩儿,也知您心中瞩意的是成王殿下。我已是成人,久居深宫,尚且觉得冰冷刺骨,何况稚子?平白占您母子情分六年,已经是偷来的,现今还君珍宝,望您爱怀。”

一个母亲,在向孩子的亲生娘,托孤。

他们一同走出殿门,李豫正由乳娘抱在怀里,瞧见淑妃来了,便伸出手来要抱,他也认得李必,但只看了两眼,还是要朝自己母妃撒娇。

可平日里温柔的母妃却连一眼都没有看他,就这样失魂落魄的走了。不管李豫在身后怎样撕心裂肺的喊他,最终都没有回头。

李必看孩子哭成这样,心急如焚,竟自己上手去抱,六岁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明白自己是被母妃送给了这个人,便更是怨恨抗拒,拳打脚踢。李必全都生生受了下去,还是把他抱在怀里。

而后不到十月,淑妃娘娘便病故了,李豫名正言顺的交由明妃抚养。

太医诊脉过后,小心的瞧了瞧上面二位的眼色,李屿本是满心期待,太医满头大汗,正在寻摸说辞,看他这副样子,心下了然,又是没怀上。

多年幽禁或多或少还是损害了李必的身体,包括之前的死产,身体亏空虚耗,加之年岁增长,想要再获喜脉也不是易事。

可是他们现在迫切的需要另外一个孩子,无子立后,不合大统。明妃娘娘面上不露声色,只是继续讨好李豫,这小魔头不复往日乖巧,偏要事事与李必作对。

世上并没有不漏风的墙,红丸埋脐在后宫是大忌,李必被捉个正着,李屿当即大怒,将瓷瓶摔个粉碎:“你是想死么!”

李必额角青筋狂跳,疯劲儿上涌,可是他现在有了软肋,只能咬牙压下,扮作泫然欲泣:“你要我怎么做?再生一个孩子,享尽万千宠爱?为嫡为尊?那其他的孩子呢?为卑为庶?让他们永远记着,是我不要他们!”

李屿瞧他落泪便开始慌张,关系好不容易修复至此,他的心头肉,他的眼珠子,落一滴泪都是在朝他捅刀子。

哄来哄去便又滚到了床上,李必抽抽噎噎,下面的穴也跟着紧紧缩缩,李屿叫这肉套子吸得脑后发麻,隐约又要头疼。他一边往宫内捅,一边抠弄李必的肚脐,把人逼的在榻上乱爬推拒,哭着抽搐。

今晚是好过不了,宫人门脸红心跳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先是床上,然后是书桌,李必只有一点屁股尖挨着桌子,前头让操的肿着外翻,此刻让摁着劈开大腿,眼睁睁瞧着那根是怎么捅进去的,龟头先是左右顶撞开阴唇,然后贴着上壁就开始直冲,李必难耐的哼哼,宽厚的大掌就立刻贴到后腰来揉捏。

到汤池的时候,前面已经不敢插了,整个火烧火燎,后面就着水流来扩张,李屿手上常盘一串十八子,他不像李必那般有着纯洁的信仰,一切皆要服务于皇权政治。此刻必然是要有别的用途,一颗一颗哄着人吃进去,又擦着骚点狠拽出来。李必都要疯了,射无可射,前头也憋成可怜的红色,还不肯求饶。

李屿已经开始幻想他大起肚子的模样,穿着尊贵的凤袍,与他一同临朝。同一对父母的孩子也有偏爱,这个在他们浓情蜜意里诞生的,皇帝与皇后的孩子,必然不同反响。如果他能有更多时间看着这个孩子长大,那么东宫之位也未尝不可。他要亲亲李必白嫩的肚子,亲自接生,事事不假于人手,除了哺乳这件事,他要好爱这个孩子。

李必累到第二日黄昏才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摆弄成一个极易受孕的资深,当即面红耳赤的摔了旁边的茶碗。

而此时此刻,李繁已经在前往幽州的路上了。

为着要怀孩子,不仅停了避子汤,连治疯病的药也停了。

李必眼瞧着又不清明起来,肃宗却已经是不大在乎了,反正人已经哄了出来。

他眼下正是春风得意,何况李繁那小子也远赴幽州,还有谁能分走他的爱呢?

太监婢女们都不敢上前,“明妃娘娘”脱了华服,一身素衣,净颜散发的坐在殿前焚香。

这时候就不能称其为贵人,要叫李司丞。

在众多主子里,他算得上是好说话的了,无论是哪个他,左右气性大了点。

真正的美人,只肖让你瞧见一眼,便知道他那白色裙摆是累累白骨所堆,可还是愿为其肝脑涂地,迫不及待的成为其中一员。

心智一回到那时候,就显得稚嫩,那种想要利用人的心思还藏不住,是未长出獠牙的小狼。

李屿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奴仆们无事献殷勤,那是非奸即盗。

明珠自动入君怀,那是白日做梦。

过往十几年,他都未曾肖想过大宝之位,一夜之间没了三个哥哥,他才从富贵闲人的梦中清醒过来。

惠妃正得盛宠,李瑛理所应当的成为储君,但还是不够稳,大伙儿心里明镜一般,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鹿死谁手。

经过太奶奶的血雨腥风,谁也不敢大肆谋害宗室手足,李屿惯会做小伏低,圣人都夸他贤良忠厚。

像狗的蛇,谁敢摸他的头?

李司丞站出来,他太年轻又极天才,能衡量局势却无法把握人心。

倘若说此前李屿心中只有七分愿,他飘然而至后,那就变成了十分宏愿。

权杖上的宝石,青铜鼎上的铭文,大明宫屋檐下的金铃铛,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

成为一,即可拥有万物。

景龙观的日日夜夜中,李必后悔过吗?

或者放下可笑的自尊心,不执念于相位,早早的成为李瑛的太子妃,此生都不踏进李屿的王府,命运就会有所改变吗?

没有人知道。

那或许是另一种苦难与煎熬。

李豫鬼鬼祟祟的摸进来,刚想绕过李必进屋拿沙包,就被喝住:“站住。”

李必睁开眼来,夕晒的光恰好照在他脸上,瞳色浅极不似人,常令人想起一些火红的狐狸。

小皇子原本是提心吊胆怕挨骂的,此刻也看入迷了,他只承认淑妃为母亲,可血脉是如此神奇,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睛。

“你额上有祥云瑞气。”李必直勾勾的看着他。

“什什么?”六岁的小娃娃被镇住了,同他说真龙气象是没有用的,但要是提到天兵天将那就不得了了,是真要翻上南天门。

“你不勤奋也不克制,等到祥瑞消散完了,就不会有神仙来接你上天了。”锦绣绸缎像是累赘,他这样素净的装扮看起来反而更显风姿,李家的男儿,总是爱上一位又一位太真。

“那要怎么办呢?”李豫已经上钩了,凑到近处来拉他的袖子问道。

肃宗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到怀里去了,正讲到祖父母在用大蒜驱赶仙人的事迹,他听的津津有味,说长大要做巨灵神。

他摒退旁人,试图加入这其乐融融的阵营中去。

刚一看到李屿,李必就控制不住的手抖,连牙齿都磋磨出响,李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觉得奇怪,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朝父亲撒娇,憨憨的举起手来要抱。

抱起他的手臂却从身后而来,李必面无表情的举起孩子,就要往地上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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