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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 第81节

 

她?走去把他?轻轻推醒,“你回?你自己屋里去睡,花信要和我出去,倘或你要什么,我这屋里可?人?没人?答应你。你那屋里,还有华家的两个丫头给你端茶送水呢。”

邱纶哼了?两声翻过去,裹着她?的被子半梦半醒地笑着,“就在这里睡,这床上有你的香气,睡得安稳。”

妙真也懒得管他?了?,就与?花信出去。良恭早套了?车在角门?等候,正欹着车的壁板打瞌睡。看见她?二人?出来,就跳下车拿踩凳。妙真捉裙上去,暗里看他?一眼,并没和说什么话,他?也没有开口。

遐暨韦家门?上,小厮进去通传,不一时就来了?个丫头请她?。妙真认得,是?韦老太太跟前那个馥儿。如今梳起乌油油的头发,也不簪红戴绿,只在隆起的发髻上搽着三朵栀子花,穿着蟹壳青的衣裳,配着灰色的裙,是?个媳妇打扮。

妙真着良恭在门?房等候,带着花信和她?进去。路上和她?说:“我差点没认出你来,这才过去一二年的功夫,难道?你就嫁人?了?么?”

馥儿挽着她?笑,“去年由老太太做主,把我许给了?我们家田庄上的一个管事?。姑娘几时到无?锡来的?怎么不先使?人?来告诉一声?亏得我们老太太近日嫌天热不爱出门?走动,倘或出去了?,姑娘岂不是?扑个空?”

“我怕使?人?来说,老太太就要命人?张罗,这样大热的天,劳动你们家下人?忙起来,岂不是?我不好?所以就没先说。”

说话进去,老太太已在廊庑底下张望了?,看见妙真就站在上头笑着招手,“快来快来,快过来我看看。”

妙真忙赶上去,在廊下行了?礼,笑着上去搀她?进屋。韦老太太只顾偏着脸打量她?,先是?笑着,后又鼓着腮帮子嗔怪,“怎么比那年瘦了??这可?不好,年轻女孩子不应当太瘦。我平日听见我那几个孙媳妇闹着要清减我就要说她?们。”说着拉着妙真在榻上坐下,吩咐丫头们,“快去拿些好吃好喝的来。”

妙真忙叫花信提过点心匣子来,“这是?我外头买来孝敬您的,我也不知道?这里哪家的点心糕子好吃,就拣了?些看着精致干净的,要是?不好吃,您可?别怪我啊。”

老太太笑得高兴,就叫丫头们拿着点心匣子下去摆碟子再端来。等上了?茶,又和妙真唉声叹气,“你们家的事?,我听说了?。你可?别伤心太过,老太太我倚老卖老说一句,人?都有那么一天。父母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们这些儿女,儿女要是?因为父母走了?就不知珍重,他?们倒走得不放心了?。好孩子,你可?要保重。”

妙真忙捧上笑脸,“您尽管放心吧,我虽然愚笨些,也想得明白这道?理。 ”

“这就好。那你这回?到无?锡来,是?为什么呢?”

“上一年扶灵还乡,如今安葬了?父母,仍上常州找我舅舅去。”

韦家与?胡家不认得,老太太因说:“怎的不去湖州你姑妈那里?你妹妹鹿瑛不是?就嫁在她?家嚜,去了?姊妹两个在一处不是?更好?去年过节,你韦伯父到湖州去了?一趟,就住在姑父姑妈家里,他?们还说起你呢。你姑妈不放心,说起你就抹眼泪,听说你和安家的婚事?告吹了?,想接你去,和你再另寻一门?好亲事?。”

妙真道?:“姑妈和妹妹倒是?有信来过,只是?我到常州去是?因为有点事?情没办完,需得办完了?才好答复他?们。”

“你姑娘家家的,有什么要紧事?呀?”

趁着点心端上来,妙真就插过话去,“您快尝尝,看看我买得好不好。”

韦老太太拿起一块梅花形绿豆糕咬一口,托在手上,慢慢和她?说回?原话,“什么要紧事?也要紧不过你的婚事?去,姑娘家还是?拣个好婆家最要紧。你韦伯父回?来说,你姑妈替你看中了?一户好人?家,问他?们,他?们又神神秘秘的不肯细说。想必真是?户很好的人?家,你到了?常州办完事?就赶紧到你姑妈那里去,把这个要紧事?敲定了?才是?正经。好好的一个美人?,难道?要耽误到青春不在了?才好么?”

说着无?不惋惜地看她?一会?,不由得叹息,“都说长得好的姑娘命也好,以我这几十年的所见来看,倒未必。越是?长得好的女人?,越是?坎坷些,因为不甘心,总觉得配得起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我老太太喜欢你,少不得要劝你一句,你可?别这么想。这世上哪里有那样好的男人??过得去就行了?。”

“那样好”的男人?是?哪种?好?“过得去”又是?哪一种?过得去?妙真吃过午饭告辞回?去,在车上还同花信说这个话。

花信道?:“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譬如我这样的,就不要想什么少爷公?子,嫁个有些才干的管事?相公?,就和我般配了?。姑娘这样的,才配得上王孙公?子了?。”

“我么?”妙真把纨扇反揿在胸前,笑起来,“老太太方才吃饭时说的一句话倒很在理,男人?不该有些权势,就觉得人?人?都要臣服他?;女人?不该有姿色,就觉得人?人?都该宠爱她?。说得不好听些,我也不过是?商户出身的女孩子,哪里配得上人?家官贵子弟呢?”

花信就趁势说:“要这样说,还是?三爷和姑娘最般配。等常州回?去,姑娘也不要再和邱家硬顶着了?,好好预备些礼物,到他?家太太跟前说些软话,他?们未必就不依。我上回?跟着你去邱家,见他?们二奶奶就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太太也不过嘴硬,心肠也不坏,就是?那位大奶奶尖酸些。”

妙真正低着头想她?这番话,虽是?道?理,可?要她?向那些言语贬低她?的人?低头,犹如要她?的命一样难受。

花信还不知道?她?么?瞟她?两眼,又竭力劝,“上回?姑娘从邱家出来,告诉我他?们家说的那些话,我替姑娘想了?想,其实倒不是?他?们瞧不上姑娘。您想想,咱们尤家和他?们邱家这些年的对头,可?他?们太太见了?姑娘,也还是?喜欢的。只要姑娘略放下些成见身段,婚姻之事?,未必不成。”

妙真抬起头来要瞅她?,倏闻得帘外两声咳嗽。不知是?有意或无?意。

梅花耐冷 (〇三)

那两声咳嗽尽管风轻云淡的, 也是眨眼就令妙真立定了心志。她虽然也因为年纪,因为眼下无依无靠的境况急于要寻个终生?可托之人,可一定是不能给人做二房的。

这是她最后一份骄傲,情愿给人家议论她和邱纶无媒苟合轻浮浪荡, 也不要在形式上?屈服。

便向花信撇了下嘴, 苦笑着,“那算什么喜欢?他们家太太不过是看我有?些颜色, 想我傍在她身边给她充面子。她要是真?有?那个意思, 就不会说让我给邱纶做二房的话了。我是不会再去的, 我就和邱纶在外头。”

花信苦劝, “你和三爷不明不白的在外头处着, 也招人闲话啊。远的不说, 就说咱们住在华家, 你和三爷虽然不在一个屋里睡,可人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叫人说起来,连做二房还不如呢。”

“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我自己做下的事, 也是我的报应, 我不怕说。可要我去做二房,往后一个屋檐下,平白矮人好几层,受人家的摆布,更叫我过不去。眼下他?们说他?们的, 我还可以?不听, 谁还能管着我的耳朵不成?”

说得花信一惊, “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从前可是十分珍重闺阁名声的人。”

良恭在外头听着, 心觉非也。妙真?这个人虽然好像很好体面,其?实不过要一份真?心。这真?心既是人家的真?心,也是她自己的真?心。倘或她不愿意或是稍不称心的事,她就拉着体面名声的旗帜来挡。要是她自己也愿意,就什么名声都不在乎了。

如此看来,她倒并不是一定要做邱家的媳妇,所以?不愿委曲求全?。也许她和邱纶只不过是一桩事赶着一桩事,一份冲动架着一份冲动,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不过只是他?私自这样想,妙真?到?底如何,他?也看不透彻。

其?实一个女人的想法,复杂得连她自己也不一定理得清。大多?数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对于心里最终的目的,也是模糊的。

妙真?对于自己的未来是一片茫然,想一想,无从安慰自己,就去安慰花信,“我晓得你的意思,你放心,邱纶这时候和我在外头,等他?长进些了,他?们家未必想不到?是我的功劳,到?时候自然来请我去。”

又听见外头“吭吭”笑两声,像是在嘲笑。妙真?又抬着屁股坐上?前些,拿扇隔着帘子打良恭的背一下,“你笑什么?你这笑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邱纶?”

看见那帘子上?的黑影子略微向后偏了偏脖子,“我看不起你什么,又看不起他?什么?”

妙真?本?是无意的话,他?问,又不得不想个细细的缘故,“看我不起我会督促人,又看不起他?是个会长进的人,可是这个意思不是?”

良恭笑了两声,端正了脑袋一心赶车,不作回?答。

她哪里甘心,就挑起帘子来,“你是不是这意思?”那太阳猛地照得她眯起眼睛,他?没所谓的模样嵌入在她湫窄的眼缝中。

他?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子,脖子上?也有?一两行,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那条久违的疤痕还连着滚动的喉结。是从那一头连过来的,因此只在喉结上?头看到?一丁点,像是一个指端在触摸着它。

良恭偏了下略显冷淡的眼色,“你就不能规规矩矩坐好?”

妙真?就想到?他?上?回?在她屋里打盹,说她“乖”。这会又变了,说她不规矩。也不知这“不规矩”到?底是指哪一桩事。

她横他?一眼说:“我就是个不规矩的人,怎么样?”

“我敢怎么样?”良恭噙着一点点笑意,又瞥她一眼,“你是主我是仆,还不是一切随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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