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傅骁心头一跳,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面上倒是神色不变,他道:“这是斐之年的意思,他女儿守孝三年,算起来今年年末便要年满十八了,他不愿意坊间说他把女儿留成了老姑娘遂有些着急。再者,你姑母年岁也大了,她一向疼你,自然是要看着你娶妻生子才好的。”
本是心虚,说到后面却是事实了,便也有了些底气,傅骁叹了口气,又道:“我如今也六十有二了,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也想在闭眼前看着你娶妻生子。”
听见傅骁这般示弱的言论,傅瑜一时也有些感动,便不再质疑此事,只是心下隐隐有些奇怪。
等他被傅骁打发回东苑的时候才想起来这违和感在哪里了,傅家人的基因一向很厉害,只要不是意外身亡,个个都能活八九十岁,便是傅太后,虽说也快七十了,可听南阳长公主带回来的消息,那可是个每天都还能吃三大碗饭的身体硬朗的老太婆,更别说如今才六十二的傅骁了,傅瑜前几日还看着他背着莺莺在府里头乱蹿呢,那灵活劲和硬朗的身子,看着比王犬韬还健康。
穿书
窗外月明星稀, 蝉虫鸣叫的声音附和着阵阵自远方而来的蛙叫传入傅瑜的耳内,他穿着单衫坐在小窗前的塌上,手中捏着两封封好的信封,眉宇间透出一股淡淡的忧愁和不解。
傅瑜总觉得这门亲事来的蹊跷。世家大族的婚礼总要筹备许久的,少的一年, 多的甚至有年, 而自己的婚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匆匆忙之中定下的,并且还要匆匆忙的完成。
傅瑜的心下渐渐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就着一旁明亮的烛火拆开了信封, 里面记录着斐凝的生辰八字。傅瑜虽然不懂如何测算生辰八字的内涵, 却还是懂得它基本的意思,很容易就得知斐凝的出生日期, 九月二十一, 她及笄之后得父斐之年所赠字为芷姝。
“芷姝,芷姝……”
傅瑜捧着写着斐凝生辰八字的信封躺倒在床上, 口中慢慢念着她的字。
“好一个芷姝, 如芷若一般淡雅清丽、气质如兰的仙外姝。”哪怕两人已经订婚,但接触的不多, 傅瑜此时仍觉得斐凝宛若天边皎月、山中白雪, 当得起这么个字。
他将信封捏着, 而后放在胸口,伴着窗外的凉风, 却是渐渐的睡去了。
他睡得很不安稳。
恍惚间,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作为一个女孩子,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将来的某一日会对另一个女孩子动心,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性,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变幻多端,他无端的来到大魏,有些惶恐不安的胎穿成傅家的儿子,又早熟而惊才绝艳的长大,最后却只得收敛一切野心抱负,做了这永安中一个斗鸡跑马的纨绔子弟。
心中许是有怨,许是有愤,许是有不甘,也许是有松懈,可此时想起斐凝却全化作了柔肠万千,他只想好好的把这个女孩子保护起来。每日里见见她,和她说说话,便已让傅瑜开心不已。
梦里有着朦朦胧胧的白雾,遮掩了很多东西,傅瑜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今日跑马场上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做了一个很奇异的梦。
梦里,他成了一名世家贵女,跟随母亲和姐姐弟弟一同进京赴外祖母的寿宴。永安繁华而昌盛,且民风开放,她又出身高贵、长相艳丽,很容易就在永安的各色宴席中夺得了世家子弟的青睐,可她心中却不大瞧得上这些人,她逢场作戏,对这些人若即若离,勾得他们对自己倾心。
她很享受这种别人倾慕自己的感受。
后来父亲和舅舅联姻,将未婚夫早逝的姐姐嫁与大舅舅的嫡长子,而留下了自己。
父亲说:“我二女儿相貌礼仪中馈皆为上等,定当嫁入大家。”
母亲却道:“你性格被我惯的有些骄纵,皇家公卿之后礼仪规矩众多,恐不得自由。”
她轻笑,不以为然。
她在自己众多的爱慕者中挑挑选选,除去那些家世不显的,除去那些贪花好色的,除去那些相貌气质不吸引她的,剩下的人中,则属与她的家族同列五大世家之一的陇西李氏一族的嫡长孙李桐最为出色。
李桐虽比自己年长几岁,身姿颀长秀雅,有着世家子弟特有的风流俊美,又对自己颇为上心。
自己年岁渐长,虽然心中仍旧有些不甘,但父母都觉得李桐已是佳婿,两人间便结了姻。就这样,梦里的自己嫁给了李桐。
初婚时,两人品貌皆般配,且互有好感,便过了一段很是甜蜜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李桐是个凉薄的人,他初时只是迷恋自己的容貌,又觉得自己家世显赫,为正妻人选,故而才拉下脸面做了自己的追求者之一,但娶回来之后两人常有拌嘴,感情就慢慢淡了下去。
李桐虽为嫡长孙,但他生父早逝,祖父也更偏爱他二叔的嫡长子、他的堂弟李怀,他独自一人担着陇西李氏下任族长之位不免有些吃力,便渐渐在和二叔堂弟的争斗中落了下乘,而自己作为陇西李氏少族长夫人,早就和李桐绑在了一起,不免要借着娘家的势力帮助李桐。
然而最后两人还是失败,就此失去了尊荣。
这般情形下,她不甘的死去了,却又重生了,她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初入永安之时。
她心下一阵激荡。
上辈子两人到了最后时刻,已不是夫妻,而是纯粹的利益伙伴,既然回来了,她再也不想嫁给李桐了,她又想起上辈子姐姐嫁给大表哥过的也不怎么好。虽然大表哥国公世子的地位稳定,可他对姐姐一向淡薄,只给了她正妻的尊荣地位却没有宠爱,若是这般也不错了,至少她姐姐过的比自己要好,可谁料两人婚后不过三年的时间,大表哥外出遇见了一农家女子,便对这农家女子喜爱非常,甚至不顾她寡妇之身强纳为妾,到了后面更是宠爱相加,不顾亲父亲母以及祖母的反对,隐隐有了废妻立妾的想法……
她只觉得骨头缝里灌满了初春的寒风,冻得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世间男儿多薄幸,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她想。
可她又想起上辈子听闻的安国公世子夫妻恩爱有加的传闻,心下不免有些嫉妒。
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她下定主意要搅黄了姐姐和大表哥的定亲。那日在客栈和大表哥理论,她看见安国公世子,她想起他的为人,心中不免微动,心中便起了让姐姐嫁与安国公世子的想法。但最后,却因郑卢两家联姻的急迫性而搅黄。
她想起上辈子大表哥对那农家女子的爱护,心下微冷,便又想了一法子,她跟着大表哥到长公主和亲王的马场上用激将法和大表哥比试赛马。
她身为范阳卢氏的女儿,范阳卢氏以诗书传家,她的马术自是不娴熟,可她作为陇西豪强李氏的宗妇,却是会骑马的,而且马术精湛,她自信有了汗血宝马的加持,她定能赢了赌局,让他应下退掉这门婚事的想法。
她如愿的赢了,还得了乾容王的小儿子杨清的青睐,可她的父母却不同意自己这个疯狂的建议,她再一次失利了。
这是今天刚刚发生的事情。
哪怕在梦中,傅瑜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女孩儿,可他额头上还是不免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极力的想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可后面的梦境却是笼罩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白雾,让他瞧不清切。他只隐隐记得自己梦中的主角仍旧在永安的世家大族子弟中游离,有了上辈子经验的她,今生更加如鱼得水。
她本对这些世家大族的男子都嗤之以鼻了,可她遇上了一个人。
那人常年穿着月牙白的长衫,长身玉立,身上透着一股读书人的风雅气度,为人风度翩翩,更甚之,他在永安世家娘子中有着极好的名誉。
这人就是虞非晏。
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不知几何的梦境,等到这些破碎的梦连在一起,傅瑜梦见的却是梦中的女子和虞非晏成亲时的场景。
傅瑜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他浑身大汗,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