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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只有斐凝一人能听到,却温软柔和,镇定的很。

胸前紧张的手慢慢放松,傅瑜抱着斐凝,脚下是府丁一路铺沿开来的青庐,刘荣跟在身后喊:“郎君郎君!”喊了几声见傅瑜不停,忙快语嘱咐府丁去摆马鞍和火盆。

八进的宅院,正厅在六进处,一路穿堂过室,脚下不停。傅瑜跨过了马鞍,又抬腿跨过了火盆,他教程快,即便抱着一人,也将身后众人甩的远远的。走到五进,他脚下放缓,只低头浅笑,在她耳畔轻声道:“阿凝,拿了扇子,让我看看?”

“却扇诗可准备好了?”斐凝清灵的声音从怀中传来,带着些笑意。

傅瑜心头一热,嘴中道:“当然准备好了,只现在时间不够,你且……”他话还未说完,就见着扇轻轻地朝外开了开,斜斜地露出她半张脸和一双眸来。

白皙如玉的脸庞,敷粉着妆,眼角画了晕开的霞妆,额间一抹朱红花钿,她眼眸中黑白分明,此时倒映着傅瑜的身影,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同与往常的清冷如仙,此时即便只是露出一角,便也明艳不可方物,让傅瑜心跳漏了几拍。等他再要细看,斐凝已是重新叩上了扇,遮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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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

身后有人在高声喊:“新妇子进门了!”

似耳边擂鼓, 耳鸣心跳,头晕目眩,脚下似踏着筋斗云, 如身在云端,如坠梦里。傅瑜觉得, 往生来日, 没有比今日更值得他高兴的了,这是他最美好的年纪, 最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时候。

红衣锦袍和着青罗绿裙, 后人觉得艳俗的色彩, 此时却相得益彰,在傅瑜心中,非得这般色彩明艳、锦缎云罗的搭配,方得显了他心中三分喜色。

及至正堂,红绸罗缎映眼, 傅瑜轻轻放下怀中人, 低声叮嘱了一两句,还没松开腰间臂膀, 就听得后面众人凌乱细碎又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隐隐和着轮椅轱辘的声响和众人口中的言语。不一会儿,就将正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眼望去, 除却傅家人和紧跟来的男女傧相, 便都是傅瑜熟悉的亲朋好友, 兼或傅骁傅瑾昔日麾下。

臂膀被隔开,斐凝不动声色地离了傅瑜三步远,手中团扇未放下,遥遥地遮挡了新娘面容。早有人追赶上来,三言两语调侃了傅瑜几句,且说他方才不顾礼节径自抱了新妇进门,而不是陪着她一步一步地从青庐上踏过来。

傅瑜只拱手敬了一圈,笑道:“瑜看天色已黑,从府门前到这正堂,足足六进门,还要转青庐,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所以出此下策。今日府上准备了不少好酒好菜,早日走完礼程,各位亲友也早一步入席,尽心乐意。再说了,只要新妇脚不踏地,便不算违了礼节。”他眉眼温柔的看向斐凝的脚下,此时是正堂,倒不讲那些虚礼了。

便有郑四海笑呵呵道:“傅二,莫说这些客套话,说甚么为了我们早些入席,你难道不是为了自己早些入洞房?”

此言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傅瑜只作未听其未尽之语。弄新妇、拜礼堂,众人又簇拥着两人朝东苑走。至新房,见了全然不似往日模样的新房,傅瑜心下更是火烧火燎似的,只觉大脑充血的厉害,两颊发烫的很,又遭了众人的一干笑意。

傧相在旁喊声,让傅瑜和斐凝男右女左的祖坐在床榻前,又有人来撒帐,果子银钱不少,砸在人身上更有些痛意,傅瑜不自觉地便身体左前倾,挡住了斐凝。他这般动作自然逃不开跟来的一干好友,见斐凝还举着团扇,立时便有崔十一郎君笑说:“都言斐祭酒家的闺女是个颜色好的,更是昔年女学时的魁首,不知我们今日有没有眼福得见一面?”

傅瑜道:“多谢崔家表兄的夸赞,我家娘子自然是国色天香,只她害羞,还是不要了吧。”

这般言语众人自是不甘,便有人道:“傅二莫不是吃醋了罢?按着礼节,合该傅二郎君吟诵几首却扇诗的。”却扇诗,傅瑜当然早有准备,不止他自己作了几首,崔十一郎和梁行知等人也帮着作了两首高水平的,按着礼节,此时也该傅瑜吟诵却扇诗让众人一睹新娘容貌,只傅瑜一想起方才斐凝那般容貌要叫众人看了去,心下便酸溜溜的。

傅瑜直言:“我家夫人的新娘妆容,我还未得见一面,却先让亲友瞧了,怎么让我心里舒坦?”他说的理直气壮,语气里还夹了点委屈色彩,连在一旁看热闹少有出言的傅瑾也是笑了起来。

梁行知又出言,随意抛了个对子,让傅瑜接,傅瑜没料到还有这般套路,先前未准备,当下便有些为难起来,好在梁行知本意也不是为难傅瑜,众人便将话题引到了斐凝身上。

梁行知笑言:“既然傅二接不上来,所谓夫妻本一体,傅二夫人可能接上来?”兜兜转转,便又回到了方才崔十一郎的话题。

斐凝只抿唇笑着,她起身,看了眼梁行知,手握团扇遮脸,似在沉思。傅瑜上前,一手握住了她握着扇柄的手,两手相触,滑腻温热,两人都是一惊,看向对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便映入眼帘。

耳畔传来众人的嬉笑声,傅瑜这才红了脸别过头去,只手仍不放,眼中脑中都是方才那双眼,又想起怀着她时那半张殊丽的脸。

斐凝却是没有那般害羞,只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见傅瑜还盯着她,慢慢对上了方才梁行知的对子,又一连对上了崔十一郎后面跟来的两句,引得满堂喝彩,这才露了一双眼,眉眼弯弯笑看着傅瑜。

傅瑜便笑得很是得意:“我夫人那是谁?那可是斐祭酒的闺女斐家阿凝,连梁兄和崔家表兄这般状元探花之才都要败下阵来的人物,你们输在她手下,又不是甚么丢脸的事?”他一手很是自然的握着斐凝垂下来的手,站在她身畔,一脸笑意,胸中充斥着得意和喜悦。

“傅二呀傅二,什么歹话轮到你自己身上,你是浑不在意,怎的轮到你娘子身上,你是什么好话都不要钱的往外撒?”南阳长公主笑言。她今日也是少有的殊丽妆容,笑语晏晏时更添几分风情,有不少人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只她毫不掩饰目光地看着站在傅瑜身侧身姿玉立的梁行知。

这般说了,傅瑜只浅笑着回了两句,转身又眉眼温柔的看了斐凝,见她一双明眸浅笑,似有些松动,才在众人的起哄下轻轻移开了遮住她脸的团扇。映目即是一抹红,殷红朱唇微点,两颊霞晕微抹,额头朱红花钿,眼角微勾,肤如凝脂,夭桃秾李,端的是一副美艳殊容。往日里斐凝淡妆素服,气质如兰,仙姿佚貌,宛如高不可攀的月中仙,今日却是娥娜翩跹,回眸间便是婉风流转,美艳绝伦,可谓冠压群芳。

傅瑜只觉心下又惊又喜,已是顾不得众人的目光,手里握着的她的手已是慢慢紧了,这般盯了许久,见她微微蹙眉,才回转过身来,又羞又喜,忙半笑言半认真的将围观的一干好友全赶了出去。

室内一时静谧了,外间星河高悬,屋内一对红烛在窗前燃着,掩出两人都微僵的影子。

“傅二郎君。”斐凝轻声唤,语音浅淡,含着一丝笑意,明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傅瑜却觉得尾音勾魂,让他的心都忍不住跟着颤了颤。

“阿……阿凝,我可以这般唤你吗?你也不要叫我什么傅二郎君了,直接唤我阿瑜便是,我大哥,还有……亲近的人都这般叫我。”傅瑜回身面对着她,却并不敢看她的眼,只盯了她头上的凤钗慢慢看。

他话语刚落,便又道:“你今天忙了一整天了,发髻上还钗了这么多发簪,想来脖子也受不住了,叫白芷杏娘她们进来给你解开,也换身轻快些的衣服,泡个澡。”

这般细细嘱咐了,又有些担心,道了一句:“东珠是我院里的管事娘子,我叫她给你备了些温热养胃的膳食,等会儿她就来见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了,不用太拘束……”

他只管一一说了自己的安排,又怕斐凝不应,忙看她。却见斐凝正浅笑着,明眸含笑,正看着自己。傅瑜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

“你……阿瑜准备的很妥当,”斐凝轻声道,“我很喜欢。”

傅瑜晕晕乎乎的出了新房门,脚下还有些发软,似踩在云巅一般,金圆忙上前搀扶,嘀咕了一句:“郎君这还没去前院敬酒呢,怎么看起来就像是醉了?”

听得这话,秋夜寒风一吹,傅瑜这才醒转,挪开了金圆的搀扶,看着一旁静立着的东珠,又不放心的叮嘱:“东珠,等会儿夫人有什么事你都顺着,洗澡水和膳食,都要热的,早些叫人抬过来。”

东珠只笑:“这些事郎君昨天说了一遍,今晨又说了一遍,现下又吩咐了一遍,婢子怎么敢不从?早就备好了,婢子现下就去见夫人,郎君还是快些去前院吧,莫耽误了时辰。”

傅瑜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东苑,刚走出院门,金圆在身前给他提了灯笼,就见了一旁小道有几人的身影追了过来,傅瑜本以为是偷听壁角的王犬韬等人,正要打趣他们,却见的领头的是赵斌。他神色匆匆,面目有些严肃,见了傅瑜,头一句就是:“二郎君,芜院的筠娘跑出来了,她在教场那边大闹了一场,快跑进荣喜堂的时候被我的人拦住了,现下已经绑了,正押过来。”

傅瑜心下一怔,冷声问:“多少人看见了?”

赵斌回:“今天的宾客多在正院前头,这时又夜深了,少有人来东苑,只来往的东苑的几个婢子小厮看见了。都是府中的下人,惊扰了一番,好在没闹到正院去,也没闹到这边来。”

傅瑜伸手揉了揉额角,一边快步朝外走,一边问:“不是说芜院派了四个府丁去守着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元志呢?”

“元志去芜院查看了,”赵斌匆匆回,“筠娘先捆着押过来了。”

东苑主子就傅瑜一人,空出来的宅院不少,芜院太远傅瑜没去,随意找了个离新房有些距离的厢房,叫人点了烛火,进去一看,筠娘披头散发,脸上和手上衣服上都有些泥土的痕迹,好在衣服还是穿的好好地,没让她穿着里衣就往外乱跑。她此时神情怔怔,瞧着不比那日发疯好上多少,傅瑜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隔了些距离,又有金圆和赵斌在一旁看着。

傅瑜瞧了几眼,又问了些话,见筠娘还是怔怔不理人的模样,心下又是一叹,只让人捆了她,刚想着让人带她回芜院,元志就回来了。他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恭敬道:“郎君,盯着的四个府丁都醉过去了,我叫人泼了冷水也没醒,丫鬟婆子也是。院里摆了些酒水饭菜,都吃了大半。”

“醉了?不是昏了?”傅瑜冷声问,“东苑的内务都是东珠管着的,让她过来——”随即又是一顿,这才想起他刚刚让东珠过去见斐凝了。手下气急,狠狠地砸了一下椅旁小几,吓得筠娘尖叫一声,傅瑜这才回身看她,挥手让人用布堵住了她的嘴,想了想,道:“先把她关在这院子里,芜院就先不要回去了,原来守着的丫鬟婆子调过来,毕竟是熟人了,也好照料些,四个府丁换了,新调八个过来日夜守着。再让府上郎中过来瞧瞧,看看那四个府丁到底是醉了还是昏了。”

忙了这些事,才又领了金圆和元志朝正院走去,待看的前厅灯火如昼,傅瑜的脚顿住,转身吩咐金圆:“等东珠得闲了,你和她去查查,看到底是谁给芜院送的吃食。我东苑,不收那些吃里扒外的人!今天的事,也不必隐瞒了,除了不能让宾客知晓,府中上上下下的奴仆管事,该知道的,就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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