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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

 

凌晨四点,四周空气旖旎。

尉迟双手搂住她的细腰,头低下来俯在她的耳边,细细的吻着她的耳垂、脖颈,贪恋到极致。

背后拥吻其实是一种非常亲密又浪漫的姿势,常黎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在一张床上,如果一个男人用双手紧紧地从后背拥住你,代表着你们已确认稳定的关系,代表着你被他放在b较高的位置,同样代表着,他想告诉你,他属于你,他的世界为你敞开。

而对于nv人来说,默认被男人从后面拥住,是一种确认被他征服的快感,也代表着你对他全然的信任与交付,这是是一种别样感情的传递。

这一夜,常黎沉沉浮浮,未来会如何发展,她并不知道,但她很清楚的是,她很快乐,这一夜她达到了极致的欢愉,从未有过的快乐。

她坐了过山车,被抛到云端,也跌入过深海里,难耐到窒息,不断求着他给她。

她被他各种姿势翻来覆去,跟着他颤舌sheny1n,媚惑入骨的ngjiao,每次在她沉目睡去的时候,一种突然覆上来包裹住她的温暖让她心里仿佛漾出蜜一般的甜、生理x的兴奋。

她清楚的记得,他每次俯着她的眸中的情绪跟她一样,含着九分的炽烈,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点燃了彼此所有q1ngyu。

那种感觉就像,彼此都想把对方彻底r0u进身t里,r0u进骨子里。

这一夜两人的粗喘交欢声那么真实……

他和她jg力的匹敌、节奏的契合、身t的般配,都让对方完全失控。

契合,多么难能可贵的词。

此刻她躺在他怀里,她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

常黎垂下眸子,男人的那根y挺的yjg还挤在她的腿心间磨着,不停挑逗着她,每当她挪着t要用y蒂往他的guit0u上蹭过去时,他又往后缩了缩,不给她蹭。

尉迟低笑,“怎么?又有力气了?”

常黎有气无力地嗫嚅了声,“你为什么还能y着……”

尉迟嘴角微微扬起,下t那抹粗y挺动着在她细neng的腿间刮蹭,他伸手抚上她齐肩的发丝,“软不下来,我也没法。”

常黎嘴角ch0u了ch0u,别扭的动了下身子,她视线透过窗外看着外面绛蓝se的深邃依旧的夜空。

“四点了,第一次见凌晨四点的北城。”

尉迟抬眸,幽深的目光跟着她望向窗外,“嗯,四点了。”

凝望那片夜空无垠的深蓝,大大小小忽明忽灭的城市灯光点点,他声音低低的,说了句。

“第一次见凌晨四点的nv孩。”

常黎下意识仰头,清凌凌的双眼一闪一闪地眨着看着他。

尉迟俯下眸子,对上她,浮出一抹淡笑。

“我的nv孩。”

眼睛里都是男人的清贵眉眼,常黎的心不可抑制的一动。

上午退房后,酒店门口,尉迟的座驾内。

常黎借了尉迟的手机给家里秘书打电话,打完电话后,她将手机交还给男人。

“我临时有个通告,要回北城。”

此时男人那边的车窗是一半降下的状态,尉迟一条手臂横在窗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根烟,他轻轻弹了下,烟灰坠落的零星随寒风而逝。

“我送你。”

他侧眸朝她看过去,薄唇轻抿,嘴角处淡薄的烟雾徐徐吐出来,漫不经心。

常黎鼻翼间清晰闻到男人淡淡的薄荷烟草味,她x1了x1,放在膝盖处的手握紧了一下,“好。”

很快,尉迟掐掉那根烟将车窗调上去,然后一只手伸过来裹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带动方向盘,驱车离开。

到机场的时候,尉迟突然接到医院那边的电话,似乎事态挺紧急的样子,他将她载到航站楼门口便放下,交代了句让她落地给他打电话,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之前常黎给家里秘书打了电话,让他送身份证件和她的手机过来,所以此刻她戴着口罩、墨镜尽量降低自己存在的站在通道等候。

没过多久,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雀跃激动的声音,导致她旁边过路人刷实时新闻视频的声音被这阵声音掩盖掉。

“京都知名nv慈善家尉迟矜nv士因病逝世,26年在全国各地低调捐建407所希望学校……”

常黎凝视着玻璃门外看,她缓缓抬起眸子,天空铅灰se的,有雪花大片的从天空飘落下来。

原来,是下雪了。

新历新年的第一场雪,常黎嘴唇微微上扬起,这算是京都的初雪吗?

静静地看着漫天飞雪,浮现在常黎脑海里的,却是那个男人的模样。

下雪了,不知道,他是否跟她一样欣喜。

不知道,他是否也跟她一样,会因为看到雪,就想起对方。

想起平安夜那晚,她和他在雪下浪漫接吻,偏不打伞,两人肆意的被雪淋着。

想到那个画面,常黎脑海里猛然蹦出一句台词。

“是不是下着雪,我们不打伞,就能一起到白头。”

那一刻,很突然的,白头两个字,这个她平生几乎不敢想的词儿,突兀的跳脱到了她的脑海里,持久挥之不去。

伴随着,身后的人突然出现,伸手在旁侧拍了下她的肩。

被拍肩的那瞬,常黎眼里瞬时出现了光,她转身。

“尉……”

迟字还来不及从她嘴里溢出来,不到一秒,她咬着唇,失神的看着来人。

白卉蹙起眉宇,嘴角牵动。

“你父亲已经去找那个男人了。”

机场通道门口。

“父亲为什么要找他?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找他?”

常黎攥紧了手,脸se沉下去,她第一次没来由的心里一gu火气,直接向她的母亲质问。

白卉也没想到她如此大的反应,就是当年跟向立衡交往的时候,常黎也没有正面表达过她的不满。

白卉顿了顿语气,说,“阿黎,他是离了婚的男人。”

常黎直直的看着她,“我知道。”

她睨了眼常黎下意识攥紧的手,尝试伸手过去,裹着她冰冷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暖着。

她温和的语气,耐心跟她说,“阿黎,你知道我和你父亲并不希望你找这种男人,何况,他还是商人,你也知道你父亲的身份……”

常黎闻言,手直接从她手里ch0u出来,“这种男人?商人怎么了?我是这辈子一定要找父亲那样的男人?”

白卉怔了怔,手抬上去,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眼睛锁着她。

“阿黎,你维护他?”

常黎也怔了怔,她牵强的说,“我没有维护。”

白卉看着她微变的表情,沉y了下,淡淡道,“你现在不冷静,我们没法交谈,等你冷静再聊吧。”

常黎缓了缓脸se,朝她伸手,“请把我的证件给我,我要赶通告。”

白卉皱了下眉,没给她证件,而是淡淡的说,“你父亲的意思是,给你证件可以,断了跟他的来往,工作和他,只能二选一。”

“你想做的事和想要的人,只能二选一。”她抬了抬嘴角,重复一字一句的在常黎面前说。

京都某私立医院。

尉迟跑进抢救室的时候,尉迟矜已经被一块白布盖着,他身子僵y、步履沉重的走了过去。

走到手术床旁,他有些颤巍地伸手掀开了一角,看着躺在上面的人苍白的面容,有些东西像重重一拳,直接击打在尉迟的内心中间,疼痛无b强烈。

全身像被锯割般,没有一处不在淌着血,心里即便无b的自责难受,他也只是沉沉地紧闭了闭目,很快将那一角重新给她盖上。

在抢救室没呆多久,他就走了出去,随后在一名主治医生递过来的一份文件上签了字。

接着一支医生团队纷纷走进抢救室,将那张手术床推了出去,直接推进了旁边的另一间手术室。

尉迟走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他双手交叉握着,抵着眉心,紧闭着眸子。

没过多久,在他身边坐下一人,拍了下他的肩,“逝者已矣,节哀。”

尉迟抬头,他侧首看向来人,半个字都没有回答。

傅岩坐在他身边,视线淡淡的掠过亮着红灯的手术室,“捐献,是你母亲要求的?还是你帮她办的?”

尉迟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含义的扯了扯嘴角,“她希望我这么做。”

看着男人一点表情都没有,傅岩认真的打量了他两眼后,收回视线。

他心里其实是在感叹,不愧是郁家的种,不愧是郁廉和郁尊带出来的。

傅岩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不会ga0那些弯弯绕绕,他有话直说了。

“我们谈谈,谈谈常黎。”

终于说到正题上,尉迟淡然,“嗯。”

他没有因为母亲逝世就避讳开谈别的事情,这一点,傅岩从心里对他是刮目相看的,但也会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太稳重成熟,阅历太深。

他皱眉,“我昨夜查了你资料,查到你曾捐过两次骨髓,失去了本可以追求大好前程的机会,还改了父姓随母,脱离了郁家,转做了投资商,而这一切,却间接是因为我的nv儿,因为当年被骨髓救下的那个人,是她。”

话刚落,尉迟眼里直接泛冷,“您都查到了,要跟我谈什么?”

“你觉得呢?”傅岩一瞬不瞬、不动声se的望着他,冷厉的气场同样不输男人。

“反对我跟您的nv儿在一起?”尉迟喉间轻滚。

他脸se埋在y影之中,睫毛微垂,遮挡住了他的瞳仁,叫人辨不清情绪。

傅岩微微压了下眼角,“嗯,是,即便你救了我的nv儿,即便这样,我仍然反对你们在一起。”

他眯起一双狭长的眸子看向他,眼角处的犀利拉得极长。

“因为,你有过一次婚姻。”

这句话落地的时候,尉迟心头被轻轻触及,似是ch0u搐,疼了一下。

他俊脸沉下来,五指顿住,继而缓缓握紧,冷se的眼睛如漩涡般令人捉0不透。

“婚姻是错?”

“在我看来,是错。”

傅岩侧过头,望着他,敛起嘴角,“你的第一次婚姻失败了,至此g搭上了我的nv儿,在跟我nv儿交往的同时,还带着前妻出席家宴,你觉得,不是错?”

尉迟微微蹙眉,他目光淡冷,“是常黎要问的?”

傅岩选择了闭口不言,没说话,但却有一抹弧度自他唇角g勒起。

“我的前妻,是我的亲人。”

他神情淡漠,薄唇轻抿了抿,“我把她当亲人。”

一抹冷笑自傅岩嘴角逸出,“亲人?或许我这个年纪能理解你,但常黎,她能理解吗?她一个并未经历过婚姻的人。”

气氛沉寂了一下。

“所以,您想说什么?”

尉迟面无表情,平静的目光无端让人心颤。

傅岩不动声se的打量了他两眼,没什么情绪,一字一句道。

“我想说,我的nv儿值得更好的人,而你,不是我眼里更好的。”

他一点表情也没有的站起身,从兜里ch0u出根烟攥在手上,唇角g起一抹薄凉。

“至于你的恩情,你想要什么?我傅家替她还。”

尉迟感觉眉宇间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在一点点地碎裂,他嘴角抿起,苦笑了笑,仰着视线看他。

“想要什么?您觉得,我还缺什么?”

傅岩不置一词,他知道他,确实不缺什么了。

他手上紧掐着那支烟,眼里的黑耀逐渐变得讳莫如深。

“你捐骨髓的事,告诉她了吗?”

尉迟不答。

傅岩目光深邃,唇角逐渐挽起,“我想,你没告诉吧。”

见他依旧不说话,他盯着他的沉邃的潭底开始尽显深黯。

“尉迟,要我同意你跟我nv儿在一起也可以,你把这事告诉她,无非是她为了还你的恩情,选择嫁给你。”

傅岩说话说的很轻,似一团缥缈的烟雾,却令尉迟如神工雕刻般的俊脸直接沉冷下去。

血ye在一刹那加速流动,尉迟屏住呼x1,喉咙处泛起异样的感觉。

面前这个人太清楚,诛人先诛心,毁人先毁志。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怎么样?”

傅岩将那根烟叼到嘴上,眼睛浅眯的看他,从兜里拿起打火机下意识要点,却发现是在医院,又将火机收进了兜里。

尉迟薄唇紧抿成道直线,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节被他摁得凸出明显。

“放心,我从没打算告诉她。”

傅岩闻言,将烟从嘴角取下,敛下的视线稍稍轻扬,直直落向男人。

“行,那就这么说了,尉迟,我给了你选择了。”

他淡淡陈述,个中语调拿捏得非常恰当,没有过多起伏。

紧接着一个电话倏然响起,傅岩攥起接听,他眉目沉了下。

“什么?晕了?我就在这家医院,马上过来。”

说完,他招呼也没跟尉迟打,迈步匆忙离去。

傅岩离去后不久,手术室的门开了,之前的那名主治医生走了出来,他直接走过来,朝尉迟深深鞠了一躬。

“我代表接受捐献的病人家属谢谢您。”

尉迟薄唇紧抿着,没说话,他视线不经意瞥到了不远处的窗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户,一眼望出去。

一场雪,落不尽冬天的冷漠,雪很美,但很凉,凉到心底。

想起那天,尉迟矜曾跟他说,“尉迟啊,你运气不错,能碰上京都的第一场雪。”

是啊,新的一年,新的初雪。

他从没想过初雪下起来的这天,他会永远都记得了,铭记一生。

曾经有一个故事是这么说的,一天,有人问一个老先生,太yan和月亮哪个b较重要,如果二选一的话。

老先生想了半天,回答说,是月亮,月亮b较重要。

那人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月亮是在晚上发光,是我们最需要光亮的时候,而白天已经够亮了,太yan却在那时候照耀。

白卉说二选一的时候,常黎心里霎时泛起gu凉意。

“二选一?”

常黎冷然问,“白教授,天上既有太yan又有月亮,你作为科研教授,你认为我们人,可以放弃太yan,不要月亮,又或者可以放弃月亮,不要太yan吗?”

“如果你觉得可以,那么,我没问题。”

那个故事,感激月亮、否定太yan的回答,常黎是绝不赞同的。

没有什么b较重要,没有什么可以二选一。

虽然看似,白天已经够亮了,太yan在大多人眼里多余,可人们却不记得,太yan一直都在的时候,它给的光亮……

月亮同样也是,没有月亮,就没有太yan。

白卉微微皱了皱眉,终究没还嘴,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不做选择的话,那么,阿黎,你就必须跟我回去,一切等你父亲来做决定。”

她身子向着常黎靠近,再次伸手想去握她的手,轻x1着气,“你知道妈身t不好,这次,不要再气妈。”

这句话落地的时候,常黎感觉之前的那gu沉着的凉意开始透过她的神经动脉直传达入她满身,渗到她内心深处,贯穿心底。

她一下子苍白了脸,紧咬起唇瓣,眸se沉郁的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一刻,她很无力。

直到眼前一片片影影绰绰,光怪陆离。

常黎看着她的双眸开始出现晕眩,由远及近……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临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听到了白卉慌乱的呼喊声。

“快来人,快来人啊……”

半个月前,也就是圣诞节那天。

常黎在餐厅用餐的时候,曾碰到一个她有些意外会碰上的人,慕染。

那天的她,没有陪护在向立衡身边,跟她一样,是一个人单独在餐厅用餐。

于是,她和她拼桌坐到了一块。

两个nv人会一同过圣诞节的情节,常黎怎么也没想过,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餐,各用各的。

常黎快吃完的时候,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买单,一盒紧急避孕药从包里顺带掉了出来。

慕染抬眸看了眼,“没做措施?”

很直白又随意的几个字,令常黎微蹙了蹙眉,她虚应了声。

“嗯。”

紧跟着的一句,“交往了?”

常黎没答话,慕染挑了挑眉,“他让你吃的?”

常黎移开眼,捏了捏药盒,放进包里,眉眼里有些不耐,“我自己吃的。”

慕染瞥了眼她,又说,“这药副作用挺大,伤身,少吃。”

她拿着刀叉切着牛排,“而且,你交往了,他没让你吃,你吃什么药,有些意外又不是不可以有。”

切好牛排以后,她叉起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漫不经心的说,“怀上了,你一nv明星,养不起吗?”

常黎挎着单肩包本想要离开的,在听到她这两句话以后,脑海里突然就莫名闪过偏执这一词。

她转身的动作顿住,眸光流转,而后咬唇,讥诮问她。

“你好像挺偏执的,他都不离婚了,你还能跟他?他那么伤害你,你还能跟他?”

虽然她的话很犀利,但慕染却没恼,她将牛排咀嚼下去,慢条斯理的执起一杯红酒,轻抿了口。

“我是挺偏执的,这点我承认,但我也是知道我想要什么,常黎,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

常黎眼睑低敛,抿唇不语,慕染看了她两眼,放下那杯酒,手指轻磕着酒杯壁。

“人就这一生,顺自己想法去活很重要,管那么多东西g嘛呢?”

“我跟他,有了名,有了钱,即便他现在跌落了,我也还有钱,我恨他的时候,想他倒,他便倒了,想他付出代价,上天便惩罚他了,一切都在按照我的想法走,我挺知足的。”

听着她这般有理又似乎没理的话,常黎面上没什么神se,她只语调极淡的问了句。

“以后呢?”

慕染嘴角g起一抹笑意,她仰头,明媚的看着她。

“以后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就这么活呗,想那么多以后g嘛,人就这一生,活好这当下。”

常黎转身走的时候,慕染叫住她,还说了两句。

她声音放轻,尾音上翘的说,“常黎,人各有命,命是不讲理的。”

她将红酒杯执起,敬常黎。

“在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些小小的幸福,在等着我们。”

“圣诞快乐。”

常黎有些怔愣,回首看着她,眼底神se满是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像她那样肆意地活,无非是自担后果。

下午,医院。

常黎已经醒来好几个小时,她刚输完ye,接着在白卉的陪同下,来到三楼做检查。

做完一系列检查以后,白卉去办手续了,常黎站在不远处走廊上等她。

此时,恰巧三楼电梯打开,常黎转身的时候,视线刚好瞥到了电梯里那道熟悉的人影,她瞳孔猛然一缩。

几乎是想都没想,她跑了过去,双手撑到了即将要关上的电梯门上。

“等一等。”

见到nv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那一瞬间,尉迟身子蓦地僵住和,

他没想到会在医院见到她,而常黎同样也是。

尉迟抿唇没有说话,他眸se无b暗沉的看着她,眼里聚着的光是常黎从未在他眼里看到过的幽暗。

那一刻,常黎的直觉告诉她,男人现在不太对劲,很不对劲。

对视了一眼,常黎垂着视线走了进去,尉迟伸手关了电梯门,两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气氛十分微妙,常黎第一次心下五味杂陈。

她不明白,只是半天的时间,她和他之间的气氛怎么变了这么多。

还有,她父亲真的找了他吗?又跟他说了什么呢?

来不及想,一楼的电梯门已经打开,尉迟身子先是顿了一下,大概顿了好几秒,而后他才沉着眉目,先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的时候,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在他身上看到了孤寂。

特别是,在他并没有瞥眼看她,独自走出去的时候,常黎感觉到心口处传来一抹又一抹的疼痛,像是什么东西在缓缓被撕裂一样。

常黎脚步跟着走出了电梯,下意识的、忍不住的,她盯着他的背影,眼睛里有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医院大堂里周遭人来人往,她就那么缓慢的跟着他。

在快走出大堂,她忍着身子的些微不适,脚步渐渐的加快,手离他越来越近,相隔咫尺时,她捉住他,瞬时牵住了他的手。

“尉迟……”

她喊了他,温热的小手裹着他泛着薄凉的掌心。

他手心温度从未有过的低,凉意慢慢蔓延到她的手里,最后通过静脉,直达她左心房,让她整个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怎么会这么凉。

而这种凉,好生熟悉。

常黎微微蹙眉,她开始想起来这里是医院,想起来上午车里那道电话是医院打给他的,很紧急的样子。

想起之前袁邺说她母亲出车祸,又想起陈姚问她,她母亲怎么样,他说老样子。

常黎手不自觉攥紧了瞬,她另一只手伸了过去,用双手掌心开始裹住他那只手,裹住他一根根修长的手指,紧紧裹着,用自己的温度给他暖手。

她压低声音问他,“是你家人出什么事了吗?”

尉迟是在脚步要迈出大堂的时候,被常黎扣住的手,门外冷冽的寒风透过缝隙刮进来,寒进他身t。

可此刻nv人攥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掌一点点渗入到他整个骨子里。

他脚步顿住,神se敛着,薄唇紧抿,并没有回首。

可常黎还在说着,“你可以……试着跟我开口。”

她微微垂着头,手指慢慢跟他交握。

沉默片刻后,尉迟身子转了过来,他眸se依旧暗沉,看着她,清冽的嗓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常黎,有些事情你不懂,我也不想你懂,等我处理好事情,我会来找你。”

他看她的眼神带着他以前经常保持的漠然与疏离。

常黎瞳眸一深,她x1着气,仰着头,闪动的眼睛里布满着复杂与倔强。

“你是失去家人了吗?”

这话问出的时候,尉迟垂眸,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左手攥着的一张淡hse的卡片和一张白se的厚纸张。

紧接着,常黎薄唇轻启一句,“你手里拿着的,是捐献登记卡和致人t器官捐献志愿登记者的一封感谢信,对吗?”

尉迟瞳孔猛地缩了缩,在想,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很清楚他在想什么,所以,她说,“因为,我经历了跟你一样的事情。”

“因为,我已经逝世的父母,也捐了,我母亲的肝脏,正是捐给了我现在的母亲。”

这么多年来,尉迟一直在奉行着一个准则,那就是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说出来会后悔的。

不是什么事都应该分享给别人的,很多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没必要说出口。

可当常黎跟他说出来的那一刻,尉迟只觉得心头猛然一酸,掀起层层波澜。

一阵风顺着缝隙强势吹了进来,身上暖气逐渐被击散,寒冷肆意地侵蚀过来,吹得人身上霎时冷飕飕的。

尉迟眸se晦暗,顿了顿,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天冷,带你去车里。”

常黎抬头,眼睛微颤地眨动眼睛,任由他攥着她的手,走出了医院。

外面,虽是白天,却天se昏暗,下着小雪,雪花好似柳絮般满天飞舞,皑皑的落下。

常黎仰着视线,出神的看着,她第一次觉得雪象这般凄凉,多了太多不属于这尘世间的温度。

两人的气氛悄然无声,常黎就这么跟着他,厚厚的积雪漫过k脚,在鞋下咯吱咯吱的作响,寒冽的空气夹杂着雪花扑打在她脸上。

停车坪没有几步距离,很快就走到。

可这一步一步走着,斜望着旁侧她一直觉得完美的似乎无懈可击的男人,忽然,这一刻,她不这么觉得了。

她眼圈忍不住泛红,原来,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经历这一瞬间,在生si面前,必须承认自己的无力。

面前的男人,也并没有什么光环,我们每个人都是普罗大众中的一员,每个人都很平凡,谁也没有那么特别。

一步一步,身不由己,一步一步,命不由人。

到了车上。

无声,si寂,连一丝呼x1都没有。

尉迟看着前方视线,眼底暗cha0涌动。

很多词汇,实在是太过沉重了,b如婚姻,b如生si,b如担当,再b如心安。

这当中的任何一项,就算他主动拉她到了车里,他也无法开得了口。

总感觉,非得想着要去解释清楚、说清楚的话,恐怕不管是什么人,都很难做得到。

于是他换成了问她,“怎么在医院?”

男人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沉静,等着她答话。

常黎身子微颤,喉间哽了下,说道,“一点私事。”

尉迟蹙眉,但也没再说什么,他手伸过去调了调车上的暖气,又将纸巾盒递给她,示意她擦擦身上已经融化的水渍。

常黎照做,拿着纸巾缓缓擦拭,她看着抿唇不语的男人,沙哑着声音说了句。

“你可以ch0u烟。”

尉迟眸se沉了沉,他微微顿了一下,终是0出了自己的烟盒,降下旁侧的窗户,点了一根。

防风打火机“啪”的点燃,衔在嘴边,蓝se的火焰中一张冷峻的脸被烟雾朦胧。

“常黎,我家里是在国防院工作的。”

他x1了口烟,淡淡开口,冷沉的嗓音散在灰白烟雾中。

“爷爷,父亲,大伯,包括郁廷,都是。只有我没有遵循家里的意愿,没有走这条路。”

他语气平静得没有情绪,常黎抬起眸子,目光落在他那张线条冷y的脸上,安静的听着他倾诉。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我父亲他挺想我走他给我铺好的路,但最终,他也只是顺了我的愿。”

“从我选投资经商这条路,就代表着,我不能依靠家里的任何关系,所以我选择了出国,去国外打拼,这样不会因为我,影响到家里。”

“那几年,其实挺难的,几乎每年都在国外没有回来过,甚至知道家里人病危,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就连在我父亲做治疗的那段时间,我都没有在他身旁c劳过。”

他看了眼手边的香烟,敛眸,沉默了好久,沉默到烟灰快要掉落到他身上,沉默到常黎以为他不想说了。

男人手臂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又执到嘴边,ch0u了几口,白烟袅袅。

“我知道的那一刻,回国的那天,正逢他第一次晕倒了,我当时站在门口,第一次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跟我母亲说话。”

病房里,当时郁尊对尉迟矜说。

“万一还有一次晕倒,我就这样撒手人寰,很多事情还来不及交代,我放心不下我儿子,他毕竟没有走我的路,他从的商,在外面也是不稳定,不能回家里避风,我也没法帮衬到他,做不了避风港,有时候挺怨自己,办不到一事两全。”

尉迟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一向乐观主义的父亲一脸忧心忡忡,握着她母亲的手说着。

“挺想看他成个家的,成个家多好,稳稳定定,我才能放心走,二十,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回忆完那个画面,尉迟两眼幽深,他稳声。

“其实,对于我父亲来说,我放弃了前程,在他那里已经是一个遗憾,虽然他闭口不提。在我陪他的最后时间里,我们父子相处的还是很融洽,但有些问题,他在我面前依然绝口不谈,不管是我的事业,还是我的婚姻,他任那些遗憾留在他心底,成为旧患。”

常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但她觉得她该说话。

“所以……”

“所以,常黎,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

尉迟打断了她,微微侧目,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说了这么一句。

上午,傅岩跟他说的时候,他有问他自己:婚姻,错了吗?

这个问题,他本质真的无法回答。

所以,他反问傅岩,婚姻,是错?

因为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想要的,往往无法两全。

事情不能做到两者都顺心顺意,总有差强人意的时候。

至少他的人生,当时是这样。

想要幸福的话,就顾及不到父母,而当他选择顾及父母,就只能做一些取舍。

人这一辈子,真的很难有不取舍的事情。

就像你要问他:父母和ai人哪一个更重要,他无法笃定地告诉你,因为他们都是他最ai的人。

但是有一件事他明白,你也必须要明白:

生养之恩,父母从不需要你报答,但是你却从来不能心安理得,因为你真的欠他们的。

那一刻,常黎的心微微有些刺痛,她其实明白,他想表达的。

她也明白,作为父亲,他父亲,终是想看他成家啊。

尉迟眸光闪了闪,另一只没有执着烟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下,他徐徐沉声。

“我母亲也是,虽然她从不过问,对我的事一直看得很坦然、明白,但在她身子不行的时候,我知道,她也有她的心愿,她希望我有后,希望我有个孩子,她,想看到孙子。”

尉迟想到了在墓园的时候,尉迟矜说的。

“不说就不说,反正,以后啊,妈不要求你找个多般配的,但一定是称你心的。”

而他对她说,“妈,你还要看孙子。”

尉迟矜淡淡一笑,低声细语的,“看啊,我得看。”

男人话音落地的时候,常黎睁了睁眼,心跟着悸动了一下,但依旧面不改se。

一根烟ch0u完,尉迟掐了手中的烟,烟头没扔,还在手上。

他侧目看着她,一双黑眸漆黑无底的落到她身上。

“常黎,我一直没有告诉过家里,我离婚了,我遵循着,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就好了。且我身边没有确定的人,我开不了这个口,毕竟这桩婚事,当初是成全,成全我认为的家里的意愿。”

常黎黑亮的头顶抬了下,一张小脸素面朝天,她嘴唇微抿,还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也不知道男人终究要表达什么。

直到他继续开口说,“我其实昨天有想过,我问你结婚的时候,你若答应考虑,我今天会带你来见妈。”

“可没想到,你拒绝我了。”

他看着她的神se太过于深沉,声音低沉内敛。

“我……”常黎微张嘴角,本能的想要解释。

“常黎,你父亲,他找我了。”

常黎面se一阵白,她强压着心里的慌张,等待着男人接下来的话。

因为她再了解不过,她那强势的父亲。

“他问了我跟我的前妻。”

常黎闻言,内心顿时如五味杂陈。

尉迟对上她视线,突然沉声问她,“常黎,你想知道吗?”

常黎敛眉,她仰头看向男人,一句话郑重的响起在尉迟耳边。

“尉迟,我不会再问你过去已经过去的东西了,就让它过去吧。”

以前,她听过那么一句话,当时她挺不能理解的,那句话是,不问过去,只问人心。

现在,她好像能理解了,过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b当下的人还重要?

常黎想,她的答案,好像是偏向于当下你的人的。

平安夜那晚,尉迟走了之后,温蒂其实有发简讯给她,她是在第二天早上看到的。

“常黎,就像你今天看到的那样,我被我的父亲x侵了。”

“x侵,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在遭遇的事……幸而遇到了尉迟,我有幸结识他,他帮助我,将我父亲送进了监狱,带我从那个牢笼里走了出来,他,救赎了我,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很特殊,所以,当他要结婚的那一刻,我毫不犹豫帮了他,就像他帮过我,我也要帮他。”

“这是我一直不能说的秘密,我现在把它说给你听,我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做到,不言过往,不畏将来,毫无保留的去ai我们所ai之人、事物,永远深情、炙热。”

“来自,会祝福你的温蒂。”

常黎出神的回想的时候,尉迟星目黯淡地敛了神se,“其实,这几年,温蒂有帮我照顾我母亲,帮我分担很多事情,她,像我妈的nv儿,开始像我的家人,常黎,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男人说完,眉目一抬去看她的脸,薄唇崩得很紧,眸底意味难明。

仿佛只要视线睨着她,就能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周遭安静,连空气也仿佛凝固了。

尉迟屏着呼x1,仿佛生怕她不明白,生怕她会错意,直到常黎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说,“我明白,是情分。”

就像向立衡会推开她,帮她避开那场车祸,很多东西,都是情分,是她与他那三年的情分。

尉迟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等我母亲葬礼办完,她就回国去了,我跟她,都会回归各自的生活。”

他神se淡冷而认真。

那一刻,两人突然就沉默的对视上了,倾心交谈,变为对视半晌。

对视到最后,常黎终是敌不过他眼底不断翻浮的情绪,恰巧这时电话打了进来,是白卉的。

常黎没接,她垂着视线,对尉迟说了句。

“我得回去了。”

尉迟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烟头弹了出去,应了声,“好。”

他打开了车门,任由常黎下了车,没有挽留。

常黎下车以后,打算帮他关上车门,就在那一瞬,和男人看过来的无温的目光短接相见。

那是一个能让她记忆深刻的眼神,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温度。

常黎不自觉就哽了下,心头百感交集,突然嘴里扯出来一段好长的话跟他说,她就那么僵冻着身子,扶着车门,在凛冽的寒风里,扬着声音。

“尉迟,我的亲生父母是做医生的,我从小在他们身边,看过很多生生sisi,经过医院太平间的时候,我听过太多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时候,我的父母不会捂住我的耳朵,会让我听、让我看,父亲会在身旁跟母亲说,又有一条生命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母亲会拍拍父亲的背,指着对面的那栋产科楼说,瞧,同样也有一条新的生命诞生。”

“我跟在父母身边,那时候,并不会跟其他小孩那样,觉得si亡是离得很远的事情。相反,会觉得si亡距离自己很近,生命太脆弱,随时可能从世界上消失,归于平静。”

“再到后来我自己患病,更是明白了这个道理,生生sisi是常规,我们不知道明天和意外会哪个先来,来了我们就只能受着。”

“我的父母,也是车祸,他们是在往返医院加班途中,遇到了酒驾司机,所以……我能理解你。”

“医院进行遗t捐献,我同样也在面前,我一直铭记着我父母生前跟我说的,器官捐献成功的那一刻,不管是对捐献者还是受捐者,都是第二次生命的开始。”

“去的已经去了,人都是要去的,但也还会再来,以很多别的方式。所以,不要太难过。”

那一刻,她像是有一双翅膀完全展开,像天使一样,用她最不擅长的说话,和煦温暖着他。

她没有再缄默。

漫天大雪的光辉被她遮盖,尉迟幽深的眸se直直的望着她。

“知道,谢谢。”

常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车里的男人,瞳孔一片漆黑,依旧是没有什么光亮。

即便是在她说完了这么一大截的话之后,他的眸光好像也只是微微闪烁了下,最后再缓缓沉寂。

常黎不得不承认,她之所以留下来说了那段话,是因为他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冥冥中已经牵动到了自己的情绪。

也就是,他的情绪好像不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还牵动到了她的心弦。

会因为他喜而喜,会因为他悲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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