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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个名叫伊莱娅的孩子不再长大

 

从某一天起,你开始不再长大。

最初阿萨德没有发觉这一点。他不是善于教育的长辈或者育儿娴熟的父母,刚刚定居下来又有太多事情需要忙。

阿萨德忙于整理你们新的房子并且弄到钱,这几件事情已经够他无暇旁顾。他还得保障安全。法律和秩序在群星之外全然失控,赌博洗钱、性犯罪、人口贩卖、星际强盗和军火贩卖都是家常便饭。这是恶徒的乐土,可是你们却不得不在这贫瘠的土壤扎根。

而阿萨德,很不巧,他是oga。

这是陌生的词汇,不是说你没听过而是说你从未真正地理解过它的含义。妈妈是oga,这又代表了什么?你还太小,没来得及分化更不懂这背后潜藏的隐秘瑰丽,你只知道这为阿萨德引来了麻烦。

能够独立在这里生存的oga太稀少,他需要靠很多的杀戮、很多的鲜血来洗清身上黏附的猜疑,靠强大让人不敢窥伺。有一天你偷偷溜到街上,看见街角一个男人偷看你们的房子。顺着他的目光你看见灯光中投射出妈妈的影子。男人的手放置在裤裆的位置动作,拉链敞开,不够你看得清楚却让你在懵懂中了悟。

——他在窥伺阿萨德。

奇怪的暴怒几乎是一瞬间燃起,汹涌澎湃得像是陨星坠落时包裹的焰火。可这年幼的孩子偏能靠本能不露声色。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那个alpha投入地粗喘时绕到他的背后,用你捡来的铁片刺穿了他的心脏。

其实割喉是更快的选择,可是那样会把你弄脏的,那就太麻烦了。你甚至没有拔出铁片,就那样把尸体留在地上,然后还是那样高高兴兴地踏着暮色跑回家。

爸爸在等你。

阿萨德在等你。

杀死一个人就像抹去一粒灰尘,你一点也不害怕,哪有蛇会为咬死老鼠而恐惧呢?掠食者杀死猎物,近乎本能又近乎欲望。问题完美解决,在这里死人又不是新鲜事。可你没想到阿萨德会发现。

你的父亲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差点要被你遗忘的秘密。最开始你目睹了阿萨德少有的方寸大乱,他急促检查你的全身,手指沿着你的肩头下按,直到发觉你全须全尾他才意识到那味道本就不属于你。

“妈妈,我又没受伤啊。”你眨眨眼睛说。

这时候阿萨德后知后觉,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丢脸。可是他还是要教训不知轻重的孩子。

“我闻得到血味,”青年盯着你的眼睛,用冷淡的口气毫不留情,“现在,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他很少动怒,完全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甚至不用他吐出什么严厉惩罚,小小的孩子面对他的质问轻而易举地丢盔卸甲,呜咽着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反而让阿萨德措手不及。这小罪犯太害怕妈妈的怒火了,她还没有取得他的原谅就一门心思地扑进他怀抱里,眼泪滴在他脖颈间。她的泪水都冰冷,像是下了一场倾盆的雨。

“妈妈,”她在哭泣中口齿不清地呜咽着,“……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杀掉他的。我只是太生气了。”

阿萨德完全被打懵了,泪水也是你的武器,更何况这颗小小的心脏又是那么滚烫,不掺半点虚假。眼泪像是你已经诚心诚意地忏悔了一百年,阿萨德没办法不原谅你。

淡漠的青年竟也是溺爱的妈妈。

你在模糊的泪眼里取得骄傲的胜利,听阿萨德在你耳畔划定安全的边界,可是又心不在焉。你的忏悔只给阿萨德的担忧和愤怒,与死者无关。你的妈妈还是对你太过信任,才一语就道破了他察觉秘密的武器。

??你也是太傻,怎么可以用对待庸人的标准来向妈妈隐瞒。

阿萨德和你一样,比你更年长也更强大。你是不知悔悟的坏孩子,却又贪妈妈的怜爱,所以要加倍小心。你在阿萨德的面前还天真地要做读画本的孩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又无师自通了罪徒的准则。

你从一个骚扰者手中抢到了枪。他们的动作多缓慢,你从他们手里拿到枪就像从面包店的橱窗里拿一块面包。你喜欢这个新入手的漂亮玩具,它那么冰冷那么精致,可以让你靠洗手就洗掉火药的气味。为了避免阿萨德的怀疑你会跟踪他们一段路再动手,就像猎杀者出击以前要在长草中潜行。阿萨德要求你不许走出横纵九条街的范围,你就在这网格的边缘发出致命一击。你玩这游戏就像小孩子玩捉迷藏,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偶尔你会出现,让死者在死前惊恐万状地看看你的脸,让他知道杀死他的只是个孩子。这就是小孩子的幼稚气,你要堂而皇之地登场,宣布“妈妈是我一个人的”。

只说这么无比天真又孩子气的一句宣言,有时候死者脸上甚至因为这话的幼稚而带着未褪的嗤笑。可是你用鲜血将最幼稚的宣告变成现实。

阿萨德是你的。

那时你不知道这已是你人生里第一个也是最后贯穿一生的那一个野望。此时此刻,夕阳西下,云霞美丽。你只是藏起枪洗掉一切细微的气味,找个小孩子让身上满是童真气息,做玩伴快乐地回家。

你们全新的家。

你们的房子不大,有两间卧室、一个不大的客厅和厨房,但是你觉得那够了,甚至太大。你甚至在阿萨德怀里甜言蜜语地尝试说服他选择只有一间卧室的房子,但是他毫不留情地看穿了你的心思。

“你得学着一个人睡。”他说,“你不是小孩子了。”

在你的手臂开始生长鳞片后独立计划不幸破产。然后你才开始真正喜欢这房子,把房间里外的每一个角落都摸清。另一个卧室还是你的,可是你要躲在阿萨德的羽翼里。

就是从那时候起,你开始不再长大了。

既然长大就要离开,你宁愿永远做阿萨德怀里天真的孩子。这样鳞片就不会再固执地生长,你身上也不会再有可怕的气息。所有孩子在六岁的年纪都会分化,而你提前闻见了自己身上冰冷的、可怖的气息。它来自你的体内,是逃不脱的梦魇幽灵。

你会是alpha。

那么就不长大。孩子固执地为成长拍板,你决定自己不再长大了,就真的可以一分一毫也不再长高。

阿萨德每个月都给你量身高,结果三次画上同一条线。你们的基因都是未解的谜题,哪怕你的父亲也不知道你能做到不再长大。在那天夜里你还是躲在青年的怀抱里,在半梦半醒间却感到他轻轻戳你的额头。

“为什么不长高呢。”他淡淡叹息。

于是你伸出手搭在阿萨德的锁骨一侧贴紧他。青年的肌肤在黑夜里白皙得如同星光,他没注意你还醒着。

“没关系的,爸爸,”你依偎在他耳畔和他说悄悄话,“我可以长大。等我想要长大的时候,我就长大了。我还没学会用大孩子的样子爱你呢。”

阿萨德失笑。他毕竟不懂孩子的世界,可能只是认为你在说胡话。他用手指抵着你的额头,这是他的惯用动作,也许是表达安抚,有时只是不让你继续接近他。

“睡吧,”他说,“明天不许一大早把我吵醒。”

你把他戳着你额头的食指悄悄握在手心,而阿萨德并没有将手指抽走。有时候从很多角度来看阿萨德都并非是合格的父母,他连自己的人生都厌倦,更无法给予你温情。可是当你索要,他又不拒绝。

他怀抱着你的流浪最终只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孩子跌跌撞撞的旅行。因为孩子有了过剩的爱,这干涸的土地才盛开繁花。

“爸爸,”你还要提无理要求,“我想要你的翅膀。”

于是羽翼张开,只是一只。你的父亲侧身睡着,让你蜷缩在羽翅的笼罩下握着他修长温暖的手指,看着他睡眠中静默的脸。

你的睡眠时间总是很短,所以你看着阿萨德的时间永远比他看你的时间要多。你喜欢悄悄地偷看他,看他的眉眼在深睡中收敛淡漠。这是你们定居下来的第三个月,是这个星球的冬季。寒意从窗缝中渗入,你就在冬日料峭寒冷的清晨中藏在阿萨德温暖的羽翼之下。

你不喜欢冬天。

在寒冷时你需要更长的时间让身体升温,所以带你出门时阿萨德会把你厚厚地裹起来以便于隔绝寒冷,再在你的外套里塞满暖手袋来让你变得暖和。宿雪以后的料峭清晨路面白得像结霜,你牵着阿萨德的手跟着他走过落满新雪的小街,留下两串脚印。他带你去一家新的店买面包,那家店的老板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忍不住好奇。

“这是您的女儿吗?”他感叹,“真漂亮的孩子。”

阿萨德略微顿了顿,然后摸摸你柔软的黑发,“这是伊莱娅。”

而你说:“这是我爸爸。”

阿萨德从不会主动说他是你的父亲或者母亲,所有宣称都来自于你。但是老板显然还意识不到这个,在结账的时候热情地招呼他“孩子爸爸”。所以阿萨德带你出门一天,一天中所有人都会认定你确实是他的孩子。傍晚回家的时候又下起了雪,你看着细雪在路灯暖黄的光晕下飘落,忍不住抓紧青年修长的手。

你的手还太小,准确地说只能牵紧他的两根手指。阿萨德把食指和中指留给你牵着,另一只手拎了一大堆购物袋。路边有冻死的尸体,走了一条街之后又不巧遇到枪战的死者。阿萨德就抽出你握住的手,遮住你的眼睛。

“闭上眼睛,伊莱娅。”他说。

这是你们习以为常的暗号。当阿萨德不得不杀死什么人时他就会这么说,而你就会乖乖闭上眼呆在他怀里等待惨叫声终止鲜血也不再飞溅,等待这冰冷的青年带着湿淋淋的血气收敛起锋芒。

“……已经好了。”他用还干净的手指摸了摸你的脸,“我们走吧。”

他不知道你已经惯于杀戮。那双淡灰色的眼眸里只会映出孩子天真的脸和盛满爱的心,看不见她藏在背后沾满鲜血的双手。他还像过去抱着你一样,习惯于在面对鲜血时遮住你的眼睛。

而你也故作不知。

阿萨德的手心之下雪落在你的鼻尖,让你忍不住伸手去摸。在你的鼻尖上雪缓慢地融化,然后你感到有手指轻轻擦去了水珠。

“爸爸。”不知什么情绪催动着你忽然小小声地开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无论多么无所畏惧又贪婪傲慢的孩子,在这一刻也会莫名胆怯。只因也许你已经足够早慧,太早太早地明白这一刻你要的东西无论是力量还是诡计都抢不来。能给予的只有阿萨德,而你能做的只是等待。

等待你的爸爸给你这问题以答案。

冷清细雪之中阿萨德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走下去。灯影昏黄,细雪窸窣,你听见青年在停顿之后的声音。

“……嗯。”这淡漠的声线说得平静,“会一直在一起。”

雏鸟总会离巢,漂亮天真的孩子总有一日也可以长大到可以独自穿越群星的海洋。这事情总会发生,只是或早或晚。而阿萨德只是在做出属于自己的那一半承诺,他不知道他连你的也一起做下。

——妈妈答应了你,你瞧,你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又一次,年幼的贪心孩子得到了独属于她的糖果。

你从未拥有过真正的玩伴。

孩子太幼稚,成人太无趣。你们在这里住了两年,这里的孩子很少很少。你偶尔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但很快阿萨德发觉那只是排遣无聊。他问过你原因,你只是天真地瘪嘴,“他们太没意思了。”

还有一个原因你不曾说。那些孩子害怕你。

——正如他们的父母害怕阿萨德。

在这里要有一个立足之处艰难,要快速得到钱也不容易。阿萨德还是会杀死其他人,只不过从无偿变成有偿。他只会偶尔消失很短的时间再回来,最长的一次也只有两天,回到家里时妈妈和离开以前一样淡漠整洁,就像他离开只是去拜访一个久别的老友。

可是你能闻见血的味道。

很淡,淡到连你都只能察觉到丝毫。阿萨德一定仔细周全地清理过自己,可是你的嗅觉要比他更敏锐,够找到他无法察觉的蛛丝马迹。但你又是那么乖,阿萨德不想让你知道,所以你明明知晓也要一无所知。

你只是呆在他怀抱里嗅闻他满身的倦怠。情绪可以被闻到可以被尝到,妈妈太累了。你的手指沿着赤裸的脊背摸到他柔软的羽翼,在安全的黑暗里紧紧拥抱着他。

“妈妈,”你喃喃,用脸颊贴紧他温热的颈侧,“我想你了。”

青年的手指轻拢着你的背。小孩子摸起来都是那么脆弱,很难想象这脆弱的身体也能埋藏力量。他微微叹口气,将你拥在怀中。可是阿萨德的目光不在你的身上也不在任何一处,浅黑色的眼睫之下,目光落在黑夜里看不见的虚空。

你并不明白这倦怠从何而来。如果你继续纠缠他阿萨德就会带着一点很淡的厌烦挡住你,他毕竟是强大的成人啊,那么轻易就能筑起高墙阻拦一个孩子以触碰和眷恋窥探他的内心。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片深海。

这比训斥的话更能伤害到小小的孩子。所以等到阿萨德从出神中惊觉,竟发现你的眼泪已经弄湿了他的脖颈。他的手指触碰到这远低于体温的液体,一瞬间竟然感到被烫到一般不知所措。

“伊莱娅?”他试着问,难得犹豫。而怀里的孩子伤心地埋在青年怀抱中,吧哒吧哒地掉下眼泪。那些她喃喃说着的话其实很容易听懂,毕竟她反复重复的,归根结底其实只有一句话。

“……妈妈,你别讨厌我。”

养育一个孩子也要养育她因为爱而太敏感的神经,一点厌烦都会被品尝。你永远会记得那天晚上阿萨德是怎样怀抱着你对你低声道歉,他声音轻哑,说对不起,他从未讨厌过你。他只是太累了。

那颗捧给他的心是那么滚烫、清澈又敏感,一定要他也以一样的爱来回馈。最终在长夜黑暗的庇护中你的妈妈用他不怎么熟悉的姿势将嘴唇碰上你的额头,笨拙地开口倾吐一点柔软心绪。

“我也想你,伊莱娅。”他低声承认,举手投降。

而他怀里的孩子就这么毫无芥蒂地将他紧紧拥抱。那颗心还那么稚嫩,除了爱装不下多余感情。她还没有学会对妈妈生气,又也许花费漫长一生也学不会这一课。所以哪怕被推开这颗心脏也只会让自己受伤,其实阿萨德不开口道歉也可以轻易获得原谅。

现在你又觉得愧疚了,愧疚你惊扰了阿萨德的疲倦,也愧疚你读不懂这深藏的倦怠。你将微量的情绪记在心底慢慢品尝,终于尝出一个和你并不相似的倦怠灵魂。

阿萨德不喜欢鲜血。

那种缭绕不散的孤独从未消失。人们畏惧阿萨德,所以你们买东西的店要越来越远,所以商店的老板不再对你微笑。人们用缄默来声明畏惧,阿萨德带你避开成人的沉默,以为这样就能让你一无所觉。而你隐瞒孩子们天真的恶意,让妈妈觉得你并不明白。

你不需要他们。

你不需要与弱者为伍。你倔强地拒绝承认哪怕是你这样的孩子,偶尔也会觉得孤独,偶尔也曾经在和某个孩子肩并肩回家时突发奇想要交个朋友。

后来回想起来也许那时候你看起来是那么漂亮又古怪的孩子,不长大也不合群,像是被飞速流动的世界所遗弃,所以阿萨德才会带给你一个智脑。那价格不菲,给孩子玩实在是太过了,可是阿萨德给它录入了自己的声纹,把它交给了你。

“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也不会孤单了。”他说,轻轻碰了碰你的额头。

可是你却给它换了一个声音,一个单纯而冰冷的机械音。你不要它以妈妈的声音叫你伊莱娅。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伊莱娅,也同样不会有第二个阿萨德。你不许阿萨德用这虚假代替真实来陪伴你。

唯一的阿萨德拥有唯一的伊莱娅。

你给它起名叫零号,一个没有灵魂的灵魂是多么可爱啊。你把这充满智慧的小方块放在口袋里,满怀骄傲地跑出家门。

你不喜欢与其他孩子一起游戏,却怀着孩子天性里的幼稚想炫耀。这新鲜的玩具轻而易举地引来其他孩子的注意,那是一群孩子,差不多是除了你之外附近的所有孩子。

“……这是什么?”为首那个抱着球的男孩率先响亮地发问,很年轻的alpha。他俯瞰这个迟迟没分化的小孩子,惧怕又轻视。

“智脑。”你毫不吝啬地展示,“我爸爸给我的!”

在你手里零号发出冰冷的微光。它跟着你的命令重组变形,轻而易举就将这些孩子震慑了。你听见压抑的惊叹声,骄傲就要溢出心里。

“我爸爸给我的。”

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因为一点诱惑就可以轻易放弃了往日流言带来的惧怕。原来的小领导者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拥趸者们全有了新的目标。幼小的alpha也想上前又拉不下颜面,最终忍不住用了孩子的语言。

“有什么了不起!”他大声说,“我的爸爸也可以买。我爸爸是alpha!”

“可你就是没有。”这点挑衅当然让你不快了,“赖皮鬼。alpha也没什么了不起,根本不如oga。”

“胡说。”对方却好像忽然得到了武器,用一种大孩子俯视小孩子的眼光看你,因为掌握了你尚且不懂的秘密而忽然增加了轻蔑,“你那么觉得,是因为阿萨德是个怪物,根本不算oga!阿萨德是杀人犯,你爸爸是……”

他的那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你掐住了他的喉咙。

“……不许说。”你紧盯那双瞬间装满恐惧的眼睛,瞳孔外的金环因为愤怒而灿烂,声音却很轻,“你才胡说。”

还不算用力,手指间的血脉细弱,有无力的跳动。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扼住这比你更高孩子的喉咙,计算杀死一个人需要多久。

生命的价值不到一秒。你可以杀死他,不靠漫长的窒息而是干脆利落地折断颈椎。基因里潜藏的暴戾在刹那就够生根发芽,骨骼断裂的声音也可以姑且称作美学。

这样的力量,你和妈妈都享有的力量,怎么会是怪物呢。

可是你终究没能杀了他,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阿萨德。你实在太愤怒,愤怒到丢了理智忘了这根本就在你家门外——直到阿萨德站在你身边要你松开手,你依然没有松手,只是眼眶一阵滚烫。

“妈妈,”小小的孩子压住所有软弱的泪水,“……他骂你。”

你是多么想扞卫他,可是你没想到这执着的热情也会遭到拒绝。青年注视着你的手腕,又重复了一次。

“放开他,伊莱娅。”妈妈说。

他注视你的目光平静,手指却落在你的脖颈间,轻到只是抚摸,可是已经将你灼伤。

“我也比你强大。”阿萨德说,“可是我这么对你,你也会觉得痛。”

所以你不得不松手了,年幼的alpha捂着脖子惊慌失措地喘息咳嗽,不知道自己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他竟要寻求刚刚被侮辱者的庇护,蜷缩向阿萨德,却还要继续开口,“我又没说谎!你自己去光屏看啊,沿着那里一直跑,所有人都知道!”

你根本不相信他,只是看向阿萨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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