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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

 

“会打人!”赵红玫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手里挥舞着梳子,“会打人,骂人!拿石头砸,用板凳砸!还推你进粪坑,尿你头上。盼娣给我洗了好久呢,洗完头发还用梳子给我梳头,梳子在这儿呢。盼娣也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以后她要带我去好地方,去都是好人的地方。”

严律的眉头皱起,有点儿听不下去。这个赵红玫是个文疯子,和薛清极还是薛小年那会儿不同,她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暴力都不会还手,是个方便别人打骂的好泄愤目标。

薛清极点着头,附和赵红玫:“原来如此。他们因为你是个疯子,所以对你这样。”

赵红玫听不懂这俩人在说什么,兀自絮絮叨叨,双手挥舞间露出破旧衣服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看来确实没少遭罪。

“可怜,”薛清极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除了盼娣,这里没有好人。”

不知道是因为他也疯过所以身上气质与别人不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赵红玫对他的话倒是似乎能理解不少,稍微缓和了一些激动的情绪,神经质地一直点头。

薛清极温声道:“既然都是坏人,为什么不全杀了呢?”

严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愣了愣。

“你女儿死了,她是个好人,给你洗干净要带你走,可她却死了。”薛清极的语气非常柔和,因为不习惯说现代语,因此一字一句咬得很慢,显出一副悠然的模样,“和她比起来,其他人活着又有什么价值呢?你也知道,有时候除了那个人外,别人死不死的也没有区别。反正生灵都是要死的,干嘛不试试结束一个坏人的性命,来看看能不能让自己舒心点儿呢?”

他说话时的态度依旧是那副儒雅有礼的模样,似乎说什么都发自肺腑诚恳真挚,即使说的内容极端又偏执。

赵红玫原本絮叨的声音停了,她缩起肩膀,盯着薛清极看。

她的目光虽然呆滞,眼珠却黑白分明,十分清亮,是一双有灵识的眼。

薛清极微微弯下腰,看着她继续笑道:“杀谁好呢?谁是最坏的,就先杀谁好了。你是见过神仙的人,干脆问问神仙怎么样?这世界是平衡的,有好人就要有坏人,说不准消失几个坏人,盼娣这样的好人就又回来了,况且盼娣不仅是好人,和别人不一样,她是特殊的。”

赵红玫不自觉地咬起指甲,边看着薛清极边慢慢蜷起腿,全身缩回自己肮脏的床上,却仍眼神古怪地盯着他。

“不必害怕,我理解你,和你想的一样。”薛清极道,“特殊的人就该一直在我们身边,最好哪里都不能去,丢了也能找回来。”薛清极说到这里,又笑了一声,用更低的声音问道,“神仙也是这么想的么?我没见过神仙,你可以告诉我。”

严律越听越瘆得慌,他对薛清极脑子不大正常一直都有了解,只是这人平时又是一副明月清风的模样,实在不知道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没等他问,赵红玫却有了反应。

她猛地指向薛清极的鼻尖,这动作又快又凶,薛清极却并未闪躲,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依旧含着笑意看着她。

两人对视几秒,赵红玫“嘎嘎”地尖声笑着鼓起掌:“我知道了,你是个疯子!哈哈,他们说我是疯癫婆,他们都错了,你才是疯子,大疯子!”

这笑声惊动了屋外的徐家和赵家人,严律拉了薛清极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

薛清极略带遗憾地直起身,看着赵红玫又开始坐在床上哼着儿歌梳头,估计是无法继续交谈,这才和严律一起走出房间。

“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严律等他跟上来才问,“搞心理学是吧?这我知道,精神病撑把伞当蘑菇,你也跟着撑把伞蹲旁边儿套话呢是吧?你觉得她有问题?”

薛清极摇头道:“还不知道。我只是试试,我和她都是一样的人,说不准能问出些什么。”

“一样?”严律皱眉。

“天生的残缺,”薛清极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天生的灵种,要么修得大成,要么生不如死。”

严律听到“天生灵种”,表情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已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赵红玫。

天生灵种是指生来就格外适合修行的那类人,数量十分稀少。

“薛小年”的壳子是极易吸纳灵气的身体,但比起灵种却还次上一等。这类人大多身体和魂儿都对灵气有与生俱来的感应力,据说第一位修得大成飞升成仙的那位就是个这样的体质。

但还是那句话,这世界是公平的,给了这样的天赋,就一定会在其他地方拿走相对等的部分。

这类人要么是身体残缺,要么亲缘断绝,命运坎坷寿数不长,主要一辈子过得太惨也活不了那么久。又因体质容易招惹孽灵邪祟侵扰,大多在年少意志薄弱的时候就在精神上出了问题,修行的过程中也很容易走偏入邪道。

当年薛清极的师父照真也正是因为他的天赋才将他收入仙门,但也因为他是这种搞不好就出事儿的麻烦人,所以直接带上首峰,收为亲传弟子。

只可惜后来还是出了岔子,严律遇到这小子时,对方就差半口气儿就得归西。后来倒是缓过来了,但还是落下了毛病,头疼失眠就是后遗症之一。

现在这种到处都是现代科技的时代,严律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一个天生灵种。

“难怪是个疯的,”严律“啧”了一声,“疯成这样,修行都没法修,运气确实够背的。”

“疯成这样才是应该的,”薛清极若有所思道,“疯了才活得下去,不需要背负责任,也不需要管别人想什么。”

“你也甭羡慕,”严律看他这样儿就皱眉,“我看你也没正常到哪儿去。”

薛清极挑了下眉,摸摸自己的脸:“那我还是正常得多,我可不要她那副疯样去见人。”

严律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薛清极觉察不对:“怎么?”

“不怎么,”严律摇摇头,“反正你像她这样时的记忆也没有,你就这么觉得也挺好。”

说完抬脚走向董鹿那边儿,薛清极的脸色微妙地变了,紧随他身后欲言又止,最后硬是憋着没再说一句话,到底也没追问到底严律都见过他什么癫样。

天色已晚,徐家拉亮了客厅唯一的一盏白炽灯。

昏暗的光线将屋内的徐老二和赵家人的脸映得僵硬发灰,摆香炉的小桌上终于有人想起换上新的线香,又点燃了左右两根蜡烛。劣质蜡烛烧起股股浊烟,在烛火和白炽灯的照射下投在墙上遗照上一坨张牙舞爪的怪异影子。

徐老头徐老太两人冷漠呆滞的表情被阴影和烟气笼罩,像低级恐怖片里的场景。

到了饭点儿,来帮忙张罗丧事的人本就不多,这会儿又走了大半去厨房弄吃的,屋里剩下的人不多,徐老二还在絮絮叨叨地和王姨讲从徐盼娣死后出现的怪事。

说来倒去还是那么几件,一件是徐盼娣头七当天突发心梗倒在江边的徐老头此前身体一直硬朗,死的十分突然,而且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江边儿,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凉透了。

另外就是今天凌晨时死在医院的徐老太。她得知老伴儿出事,在赶往江边的路上时脚软绊倒就再站不起来了,被村民送去县里的医院住院治疗,当时除了血糖有点儿高外并没有查出什么大毛病,按理说再住几天院就可以回家养着了,但凌晨时却也突发心梗,眨眼人就没了。

中间又夹杂着说了些别的,徐老二跟哥哥嫂子的来往以前算不上多,只知道侄媳妇赵红玫在进门之前就不算特别正常,无奈侄子讨不到更好的,见赵红玫长得眉清目秀就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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