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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6

 

22

手指抚过唇瓣,轻擦伤口处,周衡拭去她嘴角的血迹,“这里,怎么弄的?”

声音低而缓,像是随口一问。

“不小心撞到的。”周幼晴抿抿唇,看着他眼都不眨的说了个谎。

“是么,”他笑,指腹在她受伤的地方轻轻摩挲,直白赤裸的目光盯得人,黝黑的眸光微闪,眼角含着淡淡笑意,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那双眼。

周幼晴垂睫,闷闷嗯了一声,解开安全带想下车。

啪嗒。

他把车门锁住了。

周幼晴回头看他,发现周衡还在笑,倚着背椅弯着唇欣赏她短暂的错愕瞬间。

那种淡然自若的神情,是事情随着意料之中的趋势发展时会有的。

周衡虽然长得冷峻,五官线条过于凌厉,但笑起来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薄薄的唇瓣弯得好看,眉眼也染上几分玩世不恭,笑着看人时,懒散痞气,锐气都少了一半,看谁都跟看情人似的柔情。

这样的眼神,周幼晴在某一瞬,觉得他肯定是知道自己在说谎。

但谎话已经说出去,她只能装傻,盯着他,波澜不惊开口,“你又发什么疯。”

周衡手下的力气重了点儿,指腹擦得她嘴唇微痛,他半瞌着眼皮,低低地笑,“周幼晴,你知道吗,你只有在说谎的时候被冤枉才会这么镇定。”

换做平时的她,早就已经开始砸门了。

他倒是喜欢她这一点,很容易就能看破,说谎时自动变规矩,一板一眼的回答问题,有趣得很。

周幼晴一时失语,骂人的话噎在嘴边。

亏他笑得出来,那样子越看越招人烦,扑上去亲了亲他,趁着周衡微怔,她狠狠咬破他的嘴皮,在同样的位置发力,直到尝到淡淡血腥味,周幼晴才肯松嘴。

他的唇也被血染出一点红,周幼晴眼疾手快开了车锁,拉开车门时,周衡正拧眉看着指尖的血迹,周幼晴这才露着洁白贝齿笑出来,“现在两清了。”

扫走最后一片落叶,乔安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许邈带着一群跟班走过来。

是常常跟在许邈身后的那两个女生,李莉跟罗琴,这两人大多时候都借着许邈狗眼看人低,在学校为非作歹,也没人敢告她们。

许邈在吸烟,看着心情挺不好的,愁眉苦脸骂着脏话。

李莉眼尖,先看到乔安安,用手肘撞了撞许邈,幸灾乐祸说了句什么。

下一秒,许邈朝这边看过来,她的表情一下就变得狡黠起来。

乔安安握着扫帚的手指紧紧攥住,她转身要走。

嘭!

一个易拉罐砸中她的后脑。

乔安安不敢回头,紧张得全身发寒,本来今天,她和幼晴一起值日,可是幼晴刚刚被班长叫走,说要谈点学习上的事情,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哟,扫地呢。”许邈哼笑着抓住她的头发,往后用力一扯。

手指缠过发丝,扯得头皮都疼,乔安安咬紧牙不让自己哼一声。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许邈又往后扯了扯,居高临下问,“你那个朋友呢?怎么不来帮你了?”

乔安安不吭声,许邈把烟头往她手臂上杵过去,笑着说,“没事,她不来,我只招呼你也行。”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谁叫你偏偏被我逮住,吃点苦头不算什么吧,嗯?乔安安。”

许邈几乎咬牙切齿的问。

她真是恨死乔安安了,自以为有个人为她抱不平,就能让自己望而却步。

呵,她休想。

烟灰抖落,滚烫的猩红毫不手软往细嫩的皮肉烫去,烧出滋地一声。

“啊!”乔安安被烫得脸色发白,痛苦的尖叫出声。

23

“有那么痛吗?”许邈鄙夷的举起烟头,隔着点距离在乔安安脸上比划。

“手都烫了,脸也来几处吧?”

夹着烟的指节划过鼻尖,“这里怎么样?”乔安安被烟雾熏得浑身瑟缩,瞪大眼惊恐的看着她,又因为被烫得实在太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不停的咽口水。

“还是这里呢?”许邈碰碰她的唇瓣,“我真是才发现,你这张脸长得跟你那个婊子妈真像,都一样让我恶心,喂,乔安安,你不会长大了跟你妈一样,去做小三吧。”

她话里的轻蔑和厌恶毫不掩饰,带着一种高高在上。

旁边两个人不时发出不怀好意的低声嬉笑。

耻辱让乔安安忘记了痛,狠狠一下踩在许邈的右脚。

估计也没料到有这一出,许邈龇牙咧嘴的松开乔安安的头发,乔安安趁着她吃痛的瞬间,拼命想往前跑,却被李莉挡住了去路。

“怎么,你还想去搬救兵啊?”她不屑的笑笑,手掌在乔安安的脸颊轻拍几下,“不过是一个小三的女儿,你试试看不去上课,会有人注意到你吗?怎么总把自己当回事。”

“她不把自己当回事难道把你当回事吗?”一道冷冷的声音突兀的在此刻响起。

几个人同时回头,看见周幼晴就站在几米外,面不改色的盯着她们。

许邈挑挑眉,推了乔安安一把,看着周幼晴冷笑一声,“哟,还真来了,上赶着找死你是第一个。”

周幼晴拉过乔安安的手臂,注意到她手臂上的烫伤,目光又落在许邈手里的烟上,她拧拧眉,“你弄的?”

“是我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帮她报仇雪恨啊?”许邈歪着头看她,不耐烦的样子似乎在嘲笑周幼晴不自量力。

周幼晴低眉拿出一支烟,慢条斯理点燃,笑着说,“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想把你在她身上留下的痛苦还给你。”

“你什么意思…啊!”

尖叫声响彻云霄,乔安安惊讶的发现周幼晴居然拿着烟头朝许邈的手腕烫去了。

刚点燃的烟,势头正猛,许邈极力想挣脱,周幼晴却拽紧她的手臂,丝毫没给她一点反抗的余地。

“没什么意思,就是警告你一下,别总把自己的失败人生怪在别人头上。”

她收回手的时候,许邈双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李莉及时扶住她。

周幼晴转身,想让乔安安先回教室,还没开口,就被人一根棍子打向后背。

“操你妈。”许邈拿着扫帚狠狠往周幼晴后脑用力一挥。

剧烈的疼痛之后,周幼晴只感觉黏腻的热流从头皮往下流动,她迟缓的伸手摸了摸。

看见手心有一滩血迹。

乔安安大惊失色跑到周幼晴面前,双眼红红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血、好多血……”

许邈听见周幼晴流血了才清醒过来,带着两个跟班落荒而逃。

周幼晴忍着痛让乔安安从自己口袋里拿手机叫救护车。

“幼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乔安安一边哭一边找手机。

她愧疚得要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幼晴怎么会受伤…

24

周幼晴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尚且还有点意识。

受伤的地方是脑后,伤口约莫两厘米,不算长,但被毛发挡住,不太好处理。

医护人员准备剃掉她伤口周围的头发,周幼晴垂着眸,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全剃了吧。”

于是,两分钟后,周幼晴的长发全进了垃圾桶。

处理伤口的过程很简单,消毒、上药、包扎。

脑部ct暂时没什么问题,但还是需要留院观察,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乔安安正焦急不安的守在室外。

她哭得双眼微肿,看见周幼晴连头发都没了,又差点哭出来。

“幼晴……”带着哽咽的哭腔,泪水先一步出来。

“我没事,不严重。”周幼晴提前打断她。

她觉得乔安安真是厉害,从学校上了救护车就开始一直哭,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

听她的声音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乔安安又看了看她的伤口处,才放下心。

周幼晴住的普通病房,一间病房有六张病床。

好在人不多,空着四处位置,周幼晴选了靠窗的那处。

乔安安在楼下买了清粥,刚手术完,不太能吃油腻的,周幼晴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但好歹也得吃点。

“我跟叔叔打了电话,他应该很快就到了。”乔安安坐在病床旁,看着周幼晴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心里的愧疚才减轻一点。

周幼晴拿着勺子的动作稍微一顿,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乔安安说的是周衡。

她淡淡哦了一声。

“幼晴,你跟你爸爸是不是关系不好啊?”乔安安带着迟疑的说出这句话。

她从没听幼晴讲过自己的家事。

“可能吧。”周幼晴没什么胃口了,把东西放在桌上。

乔安安不太理解的眨眨眼。

周幼晴看着她困惑的样子笑了笑。

“我之前一直住在养父母家,所以我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叫他什么,想了想,她说,“跟他不太熟。”

乔安安没想到周幼晴家里是这种情况,点点头没再问下去了。

病房有悬挂式的小彩电,乔安安觉得太冷清,又开了电视给周幼晴看,电影频道放着一部上个世纪的喜剧片,病房其他人看得哈哈大笑,周幼晴也因为剧情的滑稽不时弯弯嘴角。

守到晚上八点多,周衡找来,乔安安才肯回去。

那时,周幼晴已经睡着了。

周衡一进门就看见靠窗那张床上的瘦小身躯,她穿着病号服,被子松松垮垮盖了一半,头发剃光了,微弱的白光不太明亮,落在她脸上,剃头之后,从病房门口的视角看过去,她的鼻子更挺了,周幼晴是侧着头睡的。

他走进,仔细看她的睡颜,越觉得她这个样子,比醒着的时候安分点。

她会受伤,周衡打从一开始就想到了。

她这样的倔脾气,从来不晓得什么叫留余地,总是憋着一股劲往前,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说后悔,性格又倔又硬。

跌倒、受伤,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在所难免的。

25

周幼晴在医院住下,白天几乎是她一个人发呆、看看电视。

周衡只有半夜才有空来陪床,大多时候她都睡着了。

倒是乔安安每天雷打不动的送鸡汤过来,但也只有下午放学那一小段时间能陪着她。

鸡汤是乔素萍亲自熬的,用砂锅,在市场买的肥鸡,有时候用菌菇炖,有时候是枸杞红枣,她来看过周幼晴好几次,拉着周幼晴的手说多亏了她,后面店里实在太忙,就没时间来了。

但是每日一大保温盒的鸡汤永远准时。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药吃得太多,总是觉得犯困,不看电视的话,哪怕是白天,也总能沉沉的睡着。

墙上的挂钟嘀嗒跳着,今天乔安安还没来,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在旁边软硬兼施着让周幼晴多喝点鸡汤了。

拿过桌上的随堂笔记,周幼晴翻了翻,她打算再等半个小时,如果乔安安还不来,那么她自己下楼买点什么吃也好。

笔记是乔安安一字一字认真抄写的。

她说周幼晴上不了课,自己要帮她把错过的知识点都记住,她那么好的成绩,不能掉下来。

那时候周幼晴有点想笑。

她想事情总是这么纯粹。

乔安安是七点过三分进来的,她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沮丧着脸把保温盒打开。

“幼晴,你知道吗,我今天去找学校调监控了,明明公共值日区的监控是好的,他们偏说记录丢失了…为了包庇许邈什么都能编出来,就因为她有个有钱的爸爸吗?”乔安安越说越激动,红着眼眶抹眼泪,抽噎了好几下,又啜泣着说,“明明、明明那个人也是我的爸爸…”

周幼晴突然很心疼她,扯扯她的袖子让她坐下来,“没关系,监控的事情等我回学校再想办法,倒是你,别总哭,我本来就头疼。”

乔安安含着泪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周幼晴发现今天的菜不再是鸡汤,换成了乳白的鱼汤,细丝的姜和葱洒在里面,看起来很鲜。

“这是我让我妈换的,我说,喝太多鸡汤你可能会腻,就让她煮了我最喜欢的豆腐鱼汤,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喝,你要是更爱喝鸡汤,明天我让我妈妈换回来。”乔安安忙着在一旁解释。

看着周幼晴喝了一口,又连忙问她味道怎么样。

“挺好喝的。”周幼晴端着碗点点头。

乔安安这才放心,又开始叽叽喳喳讲起学校的事情。

半个月后,周幼晴出院。

乔安安送了她一顶黑色的假发,说她戴上的效果跟她剪头发之前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待习惯了,回家的第一天半夜,伤口处就疼得整个人根本无法正常睡觉。

周幼晴摸着黑想开灯,头疼得恍惚,不小心撞到桌子边,东西哐当落了一地,还有玻璃碎掉的声音。

她咬紧牙,手撑着桌面,痛得浑身发抖,额头直冒冷汗。

缓了好一会,头顶的灯亮了。

是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摇摇头,才终于看清门口那道虚影。

是周衡。

26

那瞬间,痛感达到最顶端,周幼晴撑在桌上的手一软,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甚至开始耳鸣。

“周幼晴,你的药在哪?”

她听见他的声音,却没办法看清他。

努力睁眼,看见的却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那种扯神经的疼痛,仿佛是千万只蜜蜂叮在皮肉上,密密麻麻的疼,逼得人大口喘气,冷汗布在额头,风一吹,凉个彻底。

她尝试了几次开口,最后颤着声发出类似呜咽的细小声音,“抽屉、第二格,蓝色,两颗…”

完全的疼痛由大脑牵制着语言功能,话语做不到完整,紊乱的词汇乱窜,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周衡听懂了,给她拿了药,再转身,周幼晴已经疼到蜷缩着蹲在地上。

她住院这些天,又瘦了,蹲下时整个人看着很小一团,痛苦得五官都快要皱到一起。

周衡把她抱回床上,喂了药,又拿毛巾给她擦额头。

伤口又痒又疼,周幼晴混沌到想用手去挠,被周衡死死抓住手腕,用粗绳绑了起来。

她痛得双眼浸了水光,于是,黑色的眸变得更亮。

“周衡,我好痛…”这会儿的她是清醒的,疼痛也就更清晰。

看着他说疼的时候,单薄的肩膀颤抖着,眼尾也红了。

她的眼神灼得他心疼,周衡不忍看她无济于事的挣扎,紧紧把她箍在怀里,她真的好瘦,细瘦的身躯,却有很大的劲,痛到必须要反抗些什么才会好受,他按着周幼晴的肩头,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她的呼吸胡乱的打在他肩颈处,比以往任何一次交合时还要缠绵。

突然,左肩一痛。

是她咬住他的肩头,发了狠的用力,生理性疼痛让他抱着她的双手青筋暴起,他按住她的力度更大。

像是要揉碎她,再把她揉进身体里。

“我知道你疼。”

“再忍忍,周幼晴”

温柔的声线哄诱着她,周幼晴咬着他的牙齿终于渐渐松开。

冰凉的泪水滑落下来,滴在他和她的肌肤上,黏腻着、痛苦着。

烙印下某些消不掉的东西。

疼痛持续到后半夜。

囫囵吞枣睡了个觉,周幼晴醒来,周衡不在家了。

她要去学校,洗漱时才发觉手腕隐隐作痛,抬手一看,腕上的深色痕迹格外显眼。

绑得真他妈狠,公报私仇似的。

周幼晴骂了句脏话。

她没戴乔安安给的那顶假发,就那么去了学校。

周幼晴长得好看,剃了发也不丑,就是挺吸睛的,一路过去,回头率不少。

更何况,后脑还有纱布包着。

就这么顶着各种目光进了教室,周幼晴还没落座就被陈笛拉住了,他跑得气喘吁吁,“你快、快去办公室,班主任找你,乔安安也在,说是许邈来道歉了。”

周幼晴疑惑的拧拧眉,跟着陈笛去了办公室。

里面站了很多人,许邈和她的两个跟班垂头丧气的,身后还有几个骂骂咧咧的家长,不时骂几句,然后又扯扯她们的衣服。

乔安安站在门边,跟他们对立着,手指不安的攥着衣角。

周幼晴走进去,捏了捏她的手,两个人对视后,乔安安才抿唇笑起来,小声跟她咬耳根,“幼晴,你来了。”

27

乔安安这一动,倒是让办公室突然安静了几秒。

大家都看向门口,发现多了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晨光强烈,光晕一扫而过。

曦光从周幼晴的脸上晃过去,显得她本来就有点英气的五官更冷了。

“幼晴啊,你过来一下。”班主任王勇一边擦汗一边伸手去揽周幼晴的肩膀,语气溜须讨好。

最近出了这档子事简直是为难死他了。

本来许邈家有权有势的,得罪不起,学校里的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今早又来个人找上门说是周幼晴她爸,虽然一口一个老师,但那态度强硬得就差揪着他领子让他找许邈一家来磕头道歉。

吓得王勇拿着水杯的手都在发抖,“那个,周幼晴家长,你先别生气,周幼晴同学的情况我们都很关心,也希望她快点回来上学,但是处理结果还在讨论中,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结果人坐在沙发上冷不丁来了一句,“就今天,放学之前,让那几个小杂碎带着家长来学校当着我的面道歉。”

“这、这个恐怕不太好办,毕竟许邈她爸……”

周衡把病历轻放在桌面,勾唇打断他,“王老师,不用讲那么多,我提的是要求,不是请求。至于许邈她爸到底是什么角色,我也不感兴趣,我只知道,周幼晴身上的伤是足够立案的,”

语调缓缓悠悠,无所谓的看向他,“作为老师,您应该比我更懂立案会带给学生什么影响吧。”

黑色的眸清冷淡然,目光直直投过来。

直白而又犀利。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家长,明明很礼貌,每个字却都咄咄逼人的强势。

王勇止不住的颤抖,茶水抖了满手。

周衡却像没看见,随手拿起桌上一本没收而来的漫画书,低眸道,“我在这里等着,不急,他们什么时候来道完歉,我什么时候走。”

他连连说好,抖着手转身去挨个打电话了。

好在那几个惹事的学生家长一听要坐牢,立马就答应了来学校。

周衡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看着周幼晴,王勇都有点语无伦次。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就挨个跟乔安安和周幼晴同学道个歉吧,大家都是同学,打打闹闹是难免的,道了歉就算是和好了……”王勇在中间和稀泥似的说着,还不忘往沙发那看一眼。

周衡若无其事的翻着漫画,像是置身事外。

“我不同意。”周幼晴冷声打断,看向本来就不情愿来的许邈,语气坚定,“我和乔安安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道歉,我要学校开除她们。”

一时间几个家长都着急了,许邈的妈妈立马站出来,指着周幼晴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要学校开除我女儿,跟你道歉都是抬举你了,要想骗钱直接说要多少,别耍这种小花招。”

是个微胖雍容的中年女人,一看就护犊子那种,小鸡仔似的把许邈护在身后。

“我是不是东西,是什么东西都不是你说了算,阿姨,你知道你的宝贝女儿在学校都是怎么欺负同学的吗?”周幼晴直接将乔安安的衣袖挽起来。

上面的烫伤、擦伤,青紫色淤青遍布细瘦手臂,两只手布满伤痕。

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后背还有。”周幼晴拉下她的袖子,冷静的看着在场每一个人。

周幼晴看见许邈妈妈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说明她是知道的。

知道许邈在霸凌乔安安,说不定这其中,还有她的指使。

“你有证据吗你就胡说?”许邈妈妈死不承认的大声吼叫。

乔安安注意到对方的恶毒眼神,她拉了拉周幼晴的袖子,想让她别追究了。

她没证据,许邈家又那么有钱,如果真的要告许邈,胜算可能微乎其微。

周幼晴拧着眉,她确实不知道除了监控,还有什么能证明,毕竟乔安安身上这些伤不是同一天发生的……

“我就是证据。”陈笛的声音不轻不重打破僵局。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办公室,声音依旧洪亮,“我们五班每个人都是证据!从高一开始,许邈就一直欺负乔安安,我刚刚问了同学们,他们都愿意为乔安安同学作证。”

28

由陈笛带头的‘校园起义’风波,以许邈等人退学结束,荒唐的闹剧由此翻篇。

许邈她们退学之后,紧跟着的,是暑假。

漫长而燥热的假期,乔安安要回老家,周幼晴没地去了。

最开始,她一个人在家,没待几天就觉得无聊,后来开始跟周衡一起出门。

深秋的时候,周幼晴已经习惯坐在面包车副驾驶跟着周衡大街小巷乱窜。

他给人拉货,她就大爷似的伸着腿架在中控台上睡觉、打游戏。

有时候,周幼晴也抱着手臂往车窗外看,经常只能看见周衡忙碌的背影。

两个人吃饭都不怎么挑,车停在哪就去哪吃,这么几个月下来,周幼晴连哪个地方有几家饭店,味道怎么样,环境怎么样都一清二楚。

他们也做爱,地点时常是车里,深夜的农村不比城里,路灯都没有,车灯一关,两个人吻得如火如荼,周衡喜欢压着她在座椅上操,前戏从吻开始,先是脖子,一点点的试探,然后是奶子,抓着她的双手拧紧不放,鸡巴大力的在她穴里抽插。

周幼晴被压得两只脚被迫分开搭在他的手臂上,穿白袜的脚丫总是一晃一晃的。

偶尔会有稀薄的月光缓缓渡进来,周幼晴就在这个时候睁着眼睛看他在自己身上起起伏伏。

其他时候,她总是很安静的,除非快高潮才会喘几声。

关了窗的车里闷得要死,两个人常常一做完都大汗淋漓。

他仰头喝水,看着她长出的那点短短发渣,突然笑了。

周幼晴问他笑什么。

周衡把水递过去,在她头上薅了一把,说,“像个男孩。”

挺扎手的。

某个夜里,周幼晴收到乔安安发来的照片,她说南方的傍晚星星很亮,有机会带她一起回去。

周幼晴说好。

可谁都不知道没机会了。

开学的前一周,乔安安被一辆大卡车撞死了。

乔素萍打来电话的时候泣不成声。

司机是酒驾,喝多了酒抱着侥幸继续开车,结果半路头疼,来不及刹车,横冲直撞朝刚出火车站的乔安安撞过去,卡车侧翻,司机当场就死了。

乔安安到医院才没气的。

周幼晴没去看她最后一眼,也没掉一滴眼泪。

连着几天在家里抽烟,打游戏,不开窗也不开灯,分不清白天黑夜,周衡带回来的盒饭她会吃,除了看起来很忙,不说话之外,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直到开学前一天,暴雨如注,下得房顶噼里啪啦的响。

周幼晴终于肯开口说话,她空洞的眼神落在周衡身上。

“带我去看看她吧。”

声音嘶哑难听,周幼晴毫无情绪的动着干涸的嘴唇。

周衡还是带她去了乔安安的墓地。

周幼晴抱着一大口袋东西下车,也没拿伞,直直往雨中走。

身后有车门打开的声音,周幼晴没回头,平静的说,“别跟着我。”

周衡拿着伞的手一顿,最后还是没跟上去。

找到乔安安的墓碑,很简陋,上面她的遗照是彩色的,笑容腼腆温柔。

雨滴落上去,胡乱打在照片上,周幼晴木木的站在雨里看着,雨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周幼晴一动不动的站着。

她在想,照片里的她笑得真好看。

那天下午的雨好大,倾盆而下,天色灰蒙。

周衡举着伞站在雨幕里,看着周幼晴对那块碑发脾气、砸东西。

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物品全被她扔出来,洒了一地。

那些她不曾在别人面前宣泄过的情绪,一股脑的倒出来。

雨渐渐小了,周幼晴又开始收拾狼藉,最后戴着假发蹲在地上吸烟。

她戴着被雨淋湿的假发,滑稽又可笑的点烟,火光闪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素白的脸不断有雨水划过,从卷翘的睫毛滴下水迹,或许是雨水模糊视线,她突然抹了一把脸,顿了顿,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如梦初醒般怔住,终于、低头捂住眼睛呜咽起来。

他看见她哭得肩膀都在颤抖,那头黑色的假发被雨淋得贴在身上。

又长又黑的发丝茂盛到仿佛一块巨大海藻,裹住她单薄的身躯,在这磅礴大雨里桎梏她、收拢、收拢、再收拢,直到将她完全裹挟得无法呼吸。

29

这是我死后的第……五天?

或许是第六天也说不准。

反正呢,自从我睁眼就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

因为我发现自己淋不到雨,也碰不到任何东西,不用吃东西,还能空荡荡的到处飘着。

应该算是死了。

本来有鬼魂说要带我走,可糟糕的是,我忘记自己的名字了,没办法和它一起。

他让我去找找自己的记忆,没有名字的人是不配投胎转世的。

于是,我开始在这座小镇到处游荡,希望有什么能让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世。

但已经好几天都一无所获。

就在我觉得自己会永远做一缕孤魂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冒着大雨站在墓地里。

那个人的背影笔直,单薄,是个短发的年轻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女孩。

她好傻啊,连伞都不知道打。

我悄悄靠近,想看清她长什么样子,可她突然疯了一样往墓碑上扔东西。

先是烟盒、打火机、书、甚至还有假发。

我凑近,才看见那墓碑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照片里,女孩是笑着的,不过,我觉得她笑得有点勉强。

正在我胡乱猜测她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我看见那个乱扔东西的人抬起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假发。

她果然是个女孩,一双漂亮眼睛里带着倔强的女孩。

被雨淋湿的假发戴在头上显得很违和,可她浑然不知的开口说话了,对着墓碑自言自语,

“不是要带我回去看星星吗,你怎么躺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冷冷的,拧着眉像是在责怪。

她的疑问,没有人回答,只有越来越大的雨滴落下来。

“不是说,我戴这顶假发会跟以前一样吗?怎么现在不一样了,乔安安,你回来告诉我,为什么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又颤抖,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奔溃大哭。

后来她真的哭了,捂着脸一边哭一边重复,‘乔安安,骗子’。

乔安安。

我听着这个名字,又一次看向墓碑。

爱女之墓-乔安安

死于车祸…车祸。

我想起来了-

我叫乔安安,

从小就和妈妈相依为命的乔安安、

被叫做小三女儿的乔安安,

成绩很差劲却还是被周幼晴当作朋友的乔安安,

也是、死于车祸的,乔安安。

我死了,幼晴却因为我的死去而悲伤的活着。

想到这里,我很想抱抱幼晴,告诉她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可我没办法跟她说话,我只能看着她哭。

幼晴哭得两只眼睛都肿肿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呢。

她哭够了,帮我遗照上的泞泥擦去,她对着照片自言自语,声音都哑掉了,“安安,你会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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